现如今,在菜园里种植的甘蓝,它们属于一种半人工植物。它是我们的耕作技术,再加之难得的天然条件才创造出来的产物。植物学告诉我们,由于植物的自发生长发育,可以为我们提供一种新的野生植物。它原来的生长地是大洋边上的悬崖绝壁上,它的茎是高的,然而它的叶子是窄的,它的味道是令人讨厌的。作为第一个相信这个乡野植物,并让它在自己的园子里得到改良的无名百姓,那个人还真的需要一种罕见的灵感。
正是因为种植计划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发展,才有了奇迹的出现。
首先人们做的是让野生的甘蓝抛弃它那菜叶,也就是经受海风吹打已没有价值的菜叶,从而长出新叶,那是宽大和多肉的新叶。甘蓝的性格生来就是柔顺的,听凭别人的摆布。人们把它的叶子整理成紧束柔软的白色的大脑袋,从而抛弃了阳光给它的乐趣。直到如今,第一批结球甘蓝继承者中有一些配得上英担①甘蓝这个光荣的名称。实际上这是在暗示它的重量和体积,它真的算上是园艺栽培的不可替代的作品啊!
后来,人们想得到一种丰满厚实的和有几千个花序的饼状植物。
甘蓝对这种想法表示赞同,后来,甘蓝就把中央茎作为依托,让它的小花簇和叶柄以及茎吃的食物上齐喉咙,而且它还把它们结合成一个多肉的球体,它的名字就是花椰菜。
可是,人们又对它提出了要求,甘蓝于是就最大可能地节省嫩枝的中间部分,大大小小的球形芽被它放置在一根高枝上,其中很多十分矮小的芽代替了大脑袋,它的名字叫做抱子甘蓝。
甘蓝的菜心是令人生厌的,差不多是木质的,它唯一的用途就是做主茎,从来没有什么其他的用途。可是,园丁有熟练的技巧和狡黠的手段,它们无所不能,对于种植者的要求甘蓝菜心都能够做到,它的肉非常多,外形鼓鼓的,看起来和萝卜的椭圆形球类似。萝卜有很多的优点,比如肉多、味道鲜美、口感细嫩等,直到现在这个菜心没有不具有的。可是,最后这种产品却剩下几张瘦瘦薄薄的菜叶了,实际上这些菜叶是它真正的茎,也是它不愿意丧失它原来的特征所表现出来的最后的抗议,它的名字叫做球茎甘蓝。
假设茎受到了诱惑,可是为何根没有受到引诱呢?实际上,它的根确实也受到种植者的引诱了,它的主根是膨胀的,而且圆滚肥胖,和一半儿露在地面的萝卜类似。它被英国人称作rutabaga,在法国北部地区也有此东西,叫做chou navct(rutabaga和chou navet,汉语均译成芜菁甘蓝)。
对于种植者来讲,甘蓝是很听话的,它不但是我们的食物,而且也是我们饲养的家畜的食物,把自己的一切都贡献出来了,例如叶、花、芽和茎以及根。它没有把对人有用和讨人喜欢结合起来,这正是它所欠缺的,如果它能够用自己美丽动人的外表,把我们的花坛装饰得很美,能够在客厅的独脚小圆桌上体面地出现,那就好了。现在它对此已经尽力地做到了,可是只不过它用的不是花,而是叶子。它的花坚持着自己的本色——朴实端庄,对此它是不会让步的。它的叶子不但卷曲优美,而且是五彩斑斓的,看起来好像波浪形的鸵鸟羽毛一样优雅,也好像花束一样绚丽多彩。它这样的华丽,有谁会想到它是曾经平凡而庸俗的甘蓝呢?
在我们的菜园里种植最早的是甘蓝。在古希腊罗马人那里,它受到的重视程度仅在蚕豆和豌豆之后。可是,它历史比较悠久,因此人们对它是如何获得的这件事,已经记不清楚了,历史对这些细节是不关心的。对屠杀我们人类的战争,历史总是加以大肆颂扬;对使我们得以生存的耕作田园,历史却保持缄默。历史对帝王的私生子了解得很清楚,然而对小麦的起源却不知道。喜欢这样才是人类愚蠢的地方。
我们感到非常遗憾,原因是它对我们最珍贵的食用植物保持沉默。可爱的甘蓝,你曾经是最古老的小花园的主人,它会为我们讲述趣味盎然的事。就它本身而言,就是一座宝藏,也是得到双重开发的宝藏。首先是人对它进行开发,然后是菜青虫对它进行开发。粉蝶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白色蝴蝶,它的幼虫菜青虫对于各种甘蓝的叶子都是不加区别地吃,尽管这些叶子从外形上来看相差很多。不管是牛心菜和花椰菜,还是卷心菜和皱叶甘蓝,也不管是芜菁和芜菁甘蓝,对于这所有的各种甘蓝,菜青虫都吃得有兹有味。
可是,在没有各种甘蓝这些丰富的食物的时候,菜青虫会吃哪些东西呢?那是非常明显的,粉蝶在尽情享受生活的快乐的同时,它没有等待人的来到和他们的技术。在过去的时间里没有我们的帮助,粉蝶一样生活;那么今后就算没有我们,粉蝶照旧还将生存。这就告诉我们,粉蝶的生存并不由我们的生存所决定,它有不用我们的帮助就能够独立生存的原因。
在卷心菜和花椰菜以及芜菁等各种甘蓝类蔬菜出现之前,花青虫是肯定不会没有食物的。它以吃海边悬崖上的野生甘蓝为食,也就是各种各样的甘蓝的祖先。可是,因为这种野生植物分布不是很广,只是分布在某些沿海地区,而相对于平原和山区的鳞翅目昆虫的繁殖后代的兴旺来讲,那就需要一种产量非常大和分布非常广的食用植物。
很明显,这种植物就是一种十字花科植物,它就和后来的各种甘蓝一样或多或少地添加了硫化汁液。下面我将对此进行一些试验。
菜青虫刚刚从卵里面孵化出来,我给它们喂的是假芝麻,这种植物含有辛香植物的浓烈味道,指的是在羊肠小道边和高墙脚下那些辛香植物。我把这些菜青虫圈在一个钟形网罩里,它们对于我提供的食物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发现它们吃假芝麻的胃口和吃甘蓝没有区别。
直到最后,它们都变成蛹和蝴蝶,一点儿也没有对食物的改变表现出讨厌的情绪。
我还使用了十字花科植物,它的味道比较清淡,例如白芥、菘蓝和大蒜芥等,给它们喂养这些东西,我一样取得了成功。可是,与此相反,对于我提供的莴苣、蚕豆、豌豆和野苣等植物的叶子,菜青虫却表现出顽强的拒绝。对于这些,我就说到这儿吧!已经介绍的菜肴花样很多了,这些充分说明了菜青虫仅吃许多种类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字花科所有种类的植物。
我这次试验还是在一个钟形网罩里进行的,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这个羊群似的虫群在监禁生活的情况下,它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吃它们拒绝食用的食物,在它们可以自由觅食的情况下拒绝食用的食物。菜青虫被饿得饥肠辘辘,在网罩里没有别的可以吃的东西,除了各种十字花科植物,它们只好不加区别地吃这些植物。除了我试验控制的范围之外,那在田野里自由活动的菜青虫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菜青虫会不会在除了甘蓝之外的别的十字花科植物上定居呢?
我选择的观察地点是羊肠小道边和荒石园附近的地方,最后,我找到菜青虫了,在假芝麻上,还有白芥等植物上。它们是密密麻麻的,它们此时的情景就和在甘蓝上定居的虫群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繁荣昌盛。
可是,临近身体变态的时候是除外的,菜青虫是从来都不会外出旅行的,它就一直在它出生的植物上,直到发育成熟为止。所以,在白芥和其他的移民地看见菜青虫,实际上不是异想天开的事,也不是心血来潮的事,它们来自毗邻的几块甘蓝地,它们是此地的移民,实际上它们是在我看到的地方孵化出来的。所以我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白色的蝴蝶是可以随自己的性子飞行的;它们为了安置自己一次产的卵,它的首选对象是甘蓝,其次才是形态各异的十字花科植物。
在植物学领域里,粉蝶是如何判断出自己所在的地方的呢?在这之前,菊花象是开发朝鲜蓟多肉花托,它有丰富的关于飞廉植物区系的知识,很是令我感叹不已。在必要的时候,关于它们的知识,我们可以从安放它们卵的地方找到答案。它们使用喙建筑巢穴,而且是挖槽在花托上。它们在交托自己产的卵给某种植物之前,它们首先品尝一下这种植物的味道。
蝴蝶吃的是花蜜,可是从不去关心叶子的美味。它们最多也不过是用吻管插进花冠,吸取一点儿糖汁来尝一尝。实际上这样的调查对它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原因是它选出的安家的植物在这时往往还未开花。产卵的蝴蝶要进行考察,它会围绕植物飞舞一会儿,这样快速的考察对于它已经足够了。假设它认为这里的粮食合适的话,它便把卵产在这里。
植物学家要想识别十字花科植物,一定得具备关于花的知识。在这方面的知识,我们不如粉蝶,它们非常令我们惊讶。这时这种植物没有开花,那么粉蝶就没有必要考察它的果实和花瓣了。十字花科植物的特征是:有4瓣花瓣,有十字排列。即使对那些经过长期学习可是没有精通植物学知识的人来说,区别它们也是特别深奥的,然而我们的粉蝶却一下子就能识别出哪类植物适合它们的幼虫。
假如粉蝶不具有天生的识别能力,我就没有办法解释它所具有的植物学知识。为了它的后代,它一定得具有识别十字花科植物的知识。实际上它别的是不需要的,仅仅需要这种植物,它对这种植物群的情况要知道得非常清楚。
50多年了,我的干劲很足,而且热情十足
地采集植物的标本,假设植物还未开花结果,想知道某种新的植物是否归属于十字花科并不是难事,因为我对粉蝶所判断的事物是深信不疑的,比起对书本的资料更加深信不疑。在科学有可能发生谬误的地方,我相信本能是不会出错误的。
粉蝶在一年会产两次卵,从而生长成两代,第一代是在每年的4月和5月,第二代则在9月。甘蓝和它一样,在一个时期内栽种两次。蝴蝶的时间和园丁的时间是一致的。既然粮食已经有了,那么消费者就应该做好准备,进行消费。
粉蝶的卵是浅橙黄色的,我们使用放大镜接近观看,看到卵是非常优雅的。卵就像并排竖立的弄钝了的锥体,还装饰着精致的纵条纹和横条纹。这些卵是成片成块地集合在一起,假如它们所在的叶片摊开了,那它们就会集合在叶片有阳光照射的一面;假如叶子紧靠它的邻叶的话,它们就集合在叶片上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对于卵的数目不是一成不变的,有200个卵的卵堆是最为常见的,然而像零星分散的或者集合在一起的小粒则是罕见的。关于雌粉蝶产卵数量的多少,主要决定于在产卵时会不会受到干扰。
卵粒的外部形状非常不规则,可是它的内部则是井井有条的。卵在内部是属于排成直线的,而且是一个紧靠一个,在前一系列上每一个卵都能够找到双重的支撑。卵是交替排列的,它们排列得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准确,但是能够让这个集合保持一定的平衡。
特别是雌粉蝶产卵,我们并不容易观看。假如粉蝶在产卵的时候被人盯着认真观察,它会马上逃跑。可是我们依据卵粒的构造,可以对粉蝶的产卵过程进行推测。雌粉蝶的产卵管一会儿朝向一个方向,接着又会朝向另一方向,来回慢慢摆动,它们就在卵之间放置一个新卵,就是放在以前那一列里每两个邻接的卵之间。行列的长度是由产卵管摆动的幅度决定的。因为雌粉蝶性格反复无常和做事任性,那么就导致行列在这里长些,而在那里短些。
在大约一星期内,卵都被孵化了。全部的卵差不多是同一个时间孵化的,一条幼虫才从卵里孵出,其他的幼虫也就随着孵出来了,好像出生引起的动静在一步一步扩大。好像是在修女螳螂窝里似的,好像在传播一个消息,所有的居民都被唤醒了。一群卵在孵化的情景,就好像向前推进的波浪,围绕着一个受到碰撞的部位推进的波浪。
卵不会自动裂开,也就是说它不会像成熟的蒴果一样自动裂开。
新生的菜青虫一定得依靠自己把围墙啃咬开,并且把出口开凿出来;在靠近圆锥形体卵的顶端,它打开一扇天窗,天窗的边沿是整整齐齐和干干净净的,在这里没有毛边,也不存在残渣,这表明它已经啃咬和吞吃了这部分高墙。除了这个缺口,就是这个刚才能够使菜青虫获得自由的缺口以外,卵壳还是完好无损的,一点儿也没有受到损伤,仍旧在基础上牢牢地竖立着。假如这时使用放大镜的话,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它优雅的结构。
卵孵化后遗留的袋子是非常精巧的。袋子是半透明的,而且是坚硬的,颜色是白色,似乎是用羊肠的薄膜制作而成,直到最后还完全保持着卵的最初形态。在这个袋子上有20条经脉,这些经脉表面布满小结节,而且经脉贯穿整个袋子,从袋子底端到顶端,看起来好像一顶古代占星术士的尖帽,也像一顶凹槽上雕刻着珠宝念珠的主教帽。总而言之,菜青虫出生的卵是一个小匣子,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整群卵的孵化会花费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菜青虫刚刚孵出的时候,它就聚集在原地,也就是它们出生的时候穿过的破衣服上,它们在那里活蹦乱跳的。它们将来会下到养育它们的叶子上,在到达那里之前,它们会在这个平台上长时间地停留,甚至它们还非常忙呢。那么它们在忙什么呢?在那里它们正在吃一片奇怪的细草,可是漂亮的主教帽始终保持一个姿势,那就是垂直竖立。新生的菜青虫从顶端到基底慢慢地有条不紊地啃咬卵袋,那个它们钻出来的卵袋。从早晨到晚上,最后卵袋被啃咬得只剩下一个圆点了。
所以,小菜青虫刚开始吃的几口食物,就是自己的卵膜。这是惯例消耗,我从来不曾见过一条小菜青虫在吃完传统大餐之前,会被附近那些青翠的食物所吸引。在这个惯常的餐桌上,就好像是牛羊大肠制作的薄膜袋子,那就是一桌大餐。这是我初次见一条菜青虫吃它自己的卵袋。在刚出生的菜青虫眼里,那奇怪的糕饼有何用途呢?我深表怀疑。
甘蓝叶的表面很光滑,就如同涂了蜡一样,差不多总是倾斜得很厉害。如果没有牢固的可以支撑菜青虫的缆绳,要想安全地在叶子上吃饭而不掉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跌落对于幼小的菜青虫来说却足以致命。伴随着菜青虫向前爬行,它不得不在路上铺设一段段的丝线。菜青虫用足紧紧地钩住丝段,就如同在光滑的叶面上活动的锚地。所以,刚出生的小家伙不得不精心为自己准备一个用于制作缆绳的丝管,它必须尽快地准备好这种装备,不过需要借助特殊的食物才能够做到。
那么,它最初的食物会是什么样的呢?植物制作缓慢,常量太低,与要求不符,因为事情紧急,它需要马上在光滑的菜叶上探险而又安全无恙。动物性饮食还可以选择,它更加易于消化,进行化学变化的速度也更快。卵的外壳和丝本身相同,都是角质的,比较易于转化。所以,幼虫就吞食掉它的卵膜,进而转化为丝,做成第一次旅行用的缆绳。
假如我的推测理由充分,我相信,其他那些滑而斜的叶子的主人,为了用最快的速度把为它们提供缆绳的细脖子小瓶填满,在吃前几口食物时,也会把卵膜形成的袋子利用起来。
现在,已经拆除了菜青虫出生时卵袋形成的平台,它们最初的居住地就是这些囊袋。这个台子现今只剩下了一些丝段的圆形痕迹,桩柱早已经消失了,小菜青虫与今后将供给它们食物的菜叶处于一样的高度。菜青虫呈现淡橙黄色,稀稀拉拉地竖立着白色纤毛。它们那黑得发亮的脑袋,活力四射,引人注目,这时就已经现出贪吃的迹象,小东西大约有2毫米长。
这个虫群只要一接触甘蓝的绿叶,立刻就开始干活。它们分散在甘蓝叶各个位置上,互相间紧紧靠拢,每一只小虫都从自己的纺丝器里喷吐出短缆绳。缆绳很细,得使用放大镜才可以隐约看清,可是对于这些瘦弱的、几乎没有办法来称体重的小家伙来说,用来平衡身体已经足够了。
菜青虫一旦开始吃植物性食物,它的长度马上就增加了一倍。改换服装的退换毛皮工作进行得也很快,淡黄色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些黑点儿,还夹杂着白色的纤毛,就好似长着虎斑一样。对表面损伤引起的痛苦和劳顿来说,必须得有三四天的休息,在这之后,小虫开始觉得特别饿,几个星期就可以把甘蓝吃得干干净净。
这是多大的胃口啊!这又是怎样的昼夜不停地工作的胃啊!这个消耗了大量物质的作坊,食物只要经过了它就马上转化。我把一包精心挑选的大菜叶送给了钟形罩下的菜青虫,过了两个小时,仅剩下了粗脉,叶子都被吃光了,一点儿也不曾留下;并且,如果粮食补充稍微迟缓,就连这些粗脉也会被吃光。它们就用这样的速度进食,提供给菜青虫一片片食用的甘蓝,还不够一星期用呢。
所以,每到贪婪的菜青虫迅速大量繁殖时,就是一种自然灾害。
怎么样才能使我们的菜园子免受侵害呢?在伟大的拉丁博物学家普林尼那个时代,人们在甘蓝地中心位置立起一根尖头的木桩。木桩上面放一个被阳光晒白了的马颅骨,当然母马的颅骨最合适了。他们认为,这种唬人的东西可以把这些贪得无厌的菜青虫吓跑。
我对这种预防措施一点儿也不信,之所以会说到它,是由于它让我想起了一种我们现在常用,最起码在我们附近的地区常用的方法。
没有任何东西比荒谬的事物更加稳固。传统的习惯一方面可以使普林尼的古代保护装置简化一些,一方面把它保存起来。现代的村民用蛋壳代替了马颅骨,把蛋壳戴在一根竖立在甘蓝地中央的小棍子尖上。
这样的装置更加简单,可是也同样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人们的轻信,所以任何事物,哪怕是荒诞不经的事物,都有解释的理由。假如我问我的农民邻居,他们就会告诉我,蛋壳的用途很简单。粉蝶被蛋壳那晶莹的白色吸引,就会到上面去产卵。在这个不毛之地的小棍上,小菜青虫被烈日晒烤,缺乏食物,就会死亡,虫子死了多少就少了多少。
我穷追不舍,问他们是否在这些蛋壳上看见过粉蝶或者小菜青虫。
他们齐声回答:“从来没有。”
“那为何还要这么干呢?”
“过去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我们继续干,别的就不知道了。”
问题到此为止。我坚信,对于古代使用马颅骨的习惯,正好像过去那些荒诞不经的事物一样,是没有办法完全根除的。
总而言之,我们只有一种有效的措施:提高警惕,时常监视甘蓝叶,以便及时用手指掐死、用脚踩死菜青虫。再没有哪种方法比这种需要消耗大量时间、需要高度警惕的办法更加有效了。要想得到一棵完完整整、没有虫咬的甘蓝,需要付出多大的辛苦啊!这些普通的土地耕作者,这些高贵的农民,他们虽然衣衫褴褛,可是他们为我们生产出了生存所必需的物质,我们欠了他们太大的恩情啊!
吃与消化、聚集营养物质,最终化为粉蝶,是菜青虫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不停地吃,不停地消化,就是这种几乎减缩到一根肠子模样的虫子的最大幸福。除了几回意外的惊跳外,它进食时一直是全神贯注的。当数条菜青虫平行排列,身体侧面互相紧挨着吃饭时,这种惊跳的现象尤其奇怪。这时,一排菜青虫的头好几次突然都抬起来,又突然都垂下去,动作协调一致,就好似普鲁士士兵的军事操练。难道这是恐吓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的方法?
还是当温暖的阳光晒热它们吃得圆圆的大肚皮时,表达欢快的激情冲动?无论是恐惧还是幸福,在它们还没有长得足够丰满时,这就是它们除了进食之外唯一的活动。
喂养了一个月以后,钟形罩下的虫群终于平息了食欲过盛的现象。这些家伙在金属网上到处攀缘,四处游逛,没有丝毫的秩序,把身体前部抬起来,探测活动的范围。在攀登的过程中,它们那摆动的头到处吐丝。它们东游西逛,忐忑难安,期待着去远方。前不久,我看见过菜青虫结伴移居,现在它们被金属纱网阻挡住了。
初寒来临时,我已经在小暖房里放置了好几棵甘蓝,上面居住着菜青虫。我把这平凡的甘蓝与好望角的天竺葵、中国的报春花一起放在了玻璃围墙里,看见的人都很惊讶,认为我这是奇思妙想。我任凭他人笑话,我有自己的计划。我想知道当严寒来临时,粉蝶家族会有什么表现。
事情的发展正如我所愿。
11月末,已经长得如我所期待的那样粗胖的菜青虫,逐渐地舍弃甘蓝,往墙上逛去。哪一条也不在墙上定居,哪一条也不在上面做身体变态的准备。我猜测,它们大概需要生活在自由的空气中,在冬天的严寒中暴露。所以,我就打开了暖房的门,整个菜青虫群很快就不见了。在大约50步之外,我找到了它们,只看见它们盲目地分散在各个地方,靠近邻近的墙上。一个突出的房檐,一道薄薄的灰浆褶皱,就是它们避难的场所,虫蛹的表皮就是在这儿擦伤的,它们将在这里过冬。菜青虫体质强壮,不易受到严寒酷暑的影响,它化蛹时仅仅需要一个空气流通的居所,还有不总是潮湿就好。
网罩里的菜青虫连着几天在金属网上躁动忐忑,想离开这里到远处寻觅一堵高墙。没有能够找到这样的墙,事情紧迫起来、没有办法,它们只能安于现状,在金属网纱上靠着,然后在自己的周围织一条很薄的白色丝毯。这毯子就是蛹的摇篮,菜青虫将会在这摇篮里进行艰辛细致的劳作。它用一个小丝垫把自己的后端牢牢地固定在摇篮上,然后从肩下再穿过一条丝线,从左右两边把毯子连在一块儿,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背带,正好把前半部分也固定在摇篮上。这样,它悬挂在三个支撑点上,脱去旧衣物,就化为了裸蛹。如果没有我的干预,它肯定能够找到高墙。这堵高墙是蛹唯一的保护。
哪一个人如果想有一个特意为人类准备的、充满美好事物的世界,那么他就是目光短浅的。地球,我们伟大的乳母,她的乳房丰满而多汁,极其慷慨施舍。既然它已经创造出了富于营养的物质,那么它就邀请大批的食客来聚餐。端上餐桌的美味越多,食客们就越多、越胆大。
我们果园里的樱桃成熟了,一条蛆虫就跑来与我们争夺。我们进入深刻的思考,研究太阳与行星也没有任何用途。即便是我们拥有探测宇宙的最高权力,也无法阻止那可恨的蠕虫食取属于它自己的那甜美的水果。我们满意甘蓝,也满意粉蝶。可是当它们掠夺我们的成果时,我们宁可要大蒜芥,而不是花椰菜。我们只能够清除菜青虫,消灭菜青虫的卵,除此以外,面对它们的竞争,我们无能为力。除虫、灭卵,真是一种徒劳的、没有任何好处的、令人讨厌的工作。
所有动物都有生存的权利。菜青虫顽强地维护和行使着它的生命权,假如没有人来保护甘蓝,那这种珍贵的植物必然会遭到严重的伤害。这些人并不是因为同情心,而是由于自身需要,去充当助手和合作者。朋友与敌人、助手与破坏者,这些名词并不是一种适合表达真实情况的方式。吃我们或者吃我们的劳动成果的动物是敌人,吃吃我们的动物的动物则是我们的朋友,这一切都能够归结为胃没有一点儿节制的竞争。
即使是动物,也有使用暴力、巧施诡计、进行抢劫的权利:“你走开,这是我的地盘。”这就是禽兽世界严酷的规律。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同样是我们人类世界的规律啊。
在我们的昆虫助手中间,身材最小的反而劳动最好。有一种昆虫就负责保护甘蓝。这种虫子身材很小,劳动时几乎不引人注意,园丁不但不认识它,也从不曾听说过它。即使园丁碰巧看见它绕着甘蓝舞蹈,也绝不会注意它,更不会想到它对我们的贡献。我打算讲一讲这种微型昆虫的功劳和优点。
学者们把它叫做小腹茧蜂,即微小的胃的意思。这个词的创造者想说明什么呢?他在试图暗示这种昆虫的腹部狭窄吗?应该不是,小腹茧蜂的肚子虽然小,可是还很合适,并且与身体也成比例。传统的名称不仅难以向我们提供情报,假如我们完全相信它,反而会使我们陷入迷途。专业的词汇每一天都在变化,越来越胡乱叫嚷,实在不是一个可靠的向导。不去向虫子询问,你怎么知道如何称呼它呢?我们还是来问问它吧:你会干什么?在哪一行业工作?好了,小腹茧蜂是从事开发菜青虫的工作的。这个职业很清楚,绝不会混淆。我们是否愿意去看一下它工作的情况呢?如果愿意,那么春天就去菜园子附近认真观察吧。
无论人们探索的目光有多差,依然可以发现靠着高墙,或者在篱笆墙角下枯萎的牧场上,有一些很小的黄茧集结在一起,成为一块,有榛子大小。在每一个茧群的旁边,都有一条奄奄一息或者死去多时的、外形却总破破烂烂的菜青虫。这些黄茧就是小腹茧蜂的家族。这些茧已经羽化或者马上就要完成羽化了;而这条菜青虫就是这个家族的食物残留。伴随小腹茧蜂的形容词是“团集状的”,不由让人想起那些结成块的茧。我按照茧群的原样采集,尽可能地不让小茧彼此隔离。这些小茧被表面那交错的线合并在一起的时候,采集时一定要有耐心和灵巧。
5月,从茧里出来一大群矮小的虫子,它们快速地在甘蓝地里投入工作。
人们经常用小蝇和蚊子这两个词来称呼在阳光下飞舞的小飞虫。
在空中跳芭蕾舞的,哪一种飞虫都会有一些。迫害菜青虫的,可以像很多其他的虫子一样在甘蓝地里生存,可是,蚊子这个名字对它来说,确实不适合。蚊子和苍蝇一样,属于双翅目,是双翅昆虫,而它却有四个翅膀,并且全可以飞行。
因为这种特性,这种昆虫属于膜翅目。既然在科学词汇之外,我们找不到更加准确的语言,那我们就用蚊子这个词吧!由于这个词把它的外貌表述得非常清楚。我们的蚊子,小腹茧蜂,个子就如小蝇那般大小,3~4毫米长。雌雄两性数量一样,都穿着一样的黑色制服,缺少浅橙黄色的脚。虽然它们有这些相同的特点,但想要辨别它们还是不难的。雄虫的肚子略微凹陷,末端稍稍弯曲;雌虫在产卵以前,肚子鼓胀,明显是被卵撑起来的。对我们来说,这个小东西的速写已经足够了。
假如我们一心想要了解小腹茧蜂的幼虫,特别是想研究它的生活方式,那就应该饲养一大群菜青虫在钟形罩下。在园子里直接研究甘蓝,得到的情报只能是变化无常、枯燥无味的。这些资料我每天都可以收集到,要多少有多少。
6月,菜青虫开始远离牧场,去某一堵高墙定居,在荒石园里,菜青虫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只得爬到钟形罩的圆顶,为蛹纺织了一个不可缺少的支撑网。在这些菜青虫纺织工中间,我发现有的已经精疲力竭,在制作毯子时没有丝毫热情。依据它们的外貌,我就能够推测它们遭遇了某种毁灭性的疾病伤害。
我把几只菜青虫抓来,用针作为解剖刀,打开了它们的肚子,一包变绿的肠子就从肚子里流了出来;肠子淹浸在一种液体里,这种淡黄色的液体便是虫子的血液。在这堆乱七八糟的内脏里,充满了许多小蚯蚓似的小虫。它们懒懒地胡乱钻动,数量差别很大,少的只有10~20只,多的有50来只。这些就是小腹茧蜂的后代。
这些小家伙以什么为食呢?我用放大镜认真地探究。放大镜察看到的地方全在向我表明,这些寄生虫在与固体食物——油腻的小袋子、肌肉等进行战斗。我看见每一处都在啃咬、啮噬、解剖。通过下面的试验,我了解到一些情况。
我把菜青虫肚子里的虫群抽取出来,倒入玻璃杯里,用通过简单的针刺法得到的菜青虫的血把它们淹泡起来。为了防止血液蒸发,我选择在潮湿的空气中,在玻璃罩下进行试验。我还用反复放血的办法使营养液得到更新,增加兴奋剂。本来,活菜青虫的劳动是可以让营养液得到兴奋剂的。那些小家伙从外表来看都很健康,它们喝水并且不断成长。
这些寄生虫已经发育成熟。就像它们长大之后要离开菜青虫的肚子一样的道理,虫子也要离开玻璃杯这个绝好的餐厅,它要去地上织茧。可是它们却没有能力这样做,只好死去。因为它们没有支撑物,也就是奄奄一息的菜青虫编织的毛毯的帮助。不过,这不能影响我下结论,因为我已有足够的观察。确切地说,小腹茧蜂不吃任何食物,汤汁是它们唯一的消耗。菜青虫的血液就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汤汁。
我通过认真观察这些小寄生虫发现,只有流质的东西才是它们的特殊食物。这些体节很清晰的白色小虫,身体的前半部分为尖尖的形状,而且带有一些横七竖八的黑色细线。它的模样就好像在墨水里浸过一样。它的臀部慢慢地摆动,身体却没有移动。我将它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发现它的嘴只是一个细小的洞,根本就没有能弄碎食物的骨架。它既没有长大颚,也没有鸟类的喙,所以,简单地吻一下对方就是它的进攻方式。它没有咀嚼的动作,只有吮吸的动作,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口一口地吮吸周围的汁液。
我将受到侵害的菜青虫进行解剖,发现它们没有任何的伤口。虽然菜青虫肚子里有大量的寄生虫幼虫,几乎要把内脏空间占满了,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没有一点儿破损的迹象。身体外部没有任何表现能够说明内部正在遭受着破坏。受到侵害的菜青虫仍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吃东西、闲逛一点儿都没有耽误,也没有焦虑不安或者将身子扭来扭去的痛苦表现,完全和正常的菜青虫一样。所以,如果只根据菜青虫的胃口和安静地吃东西及消化来判断,是不能将病虫同正常的菜青虫区分开来的。
转眼之间就到了编织蛹的支撑物——毯子的时候了,虽然病虫的身体极度瘦弱,当然这是因为疾病在缠绕着它,可是,它们却和正常的虫子一样,照常编织,不停歇。它们并不因为自己即将死去就放弃自己的责任。它们在最后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但并不是刀伤致死,而是因为贫血而死。一切都很自然,就像一盏灯在灯油耗尽时总会熄灭一样。
菜青虫既能够吃东西又能够造血,所以它的存在是腹茧蜂幼虫繁殖的必不可少的条件。它大概能坚持一个月的时间,一直到腹茧蜂幼虫发育成熟。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两种虫子竟然同步而生。当菜青虫不再吃东西,准备进行身体变态时,小寄生虫也恰好发育成熟,也准备成群结队地迁移了。就好像一直喝水的昆虫突然不再需要水,盛水的容器就开始变干了。可是,我还是得说,直到现在,它的身体还是相当饱满的,即使一天比一天柔软。菜青虫不会受伤,但是血液会慢慢停止流动,这是菜青虫寄生虫要达到的目的。所以,它戴上了特殊的嘴套,将嘴变成一个只会吮吸却不伤害东西的小细圆孔了。
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菜青虫将头缓慢地晃过来,晃过去,它还在照常编织着毯子。寄生虫从它肚子里出来的最后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这一活动发生在6月份一个夜幕降临的时刻。
在菜青虫的腹部或两侧,小腹茧蜂幼虫悄悄打开一个缺口。它从来不在背面打开缺口,它只会在抵抗力最小的地方寻找突破口,比如两个体节相连接的节间膜那个地方就很理想。由于根本没有合适的工具,所以这是一件不太容易完成的工作。也许这些幼虫选择轮流工作,轮换着用嘴挖洞。
在很短的时间内,整个寄生大家庭全部会从这个孔里钻出来。它们暂时在菜青虫表皮上居住,将身子动来动去。尽管借助于放大镜的帮助,我还是无法看清这个小孔,因为它已经又关闭了。这时候的菜青虫几乎只剩下一具躯壳,一滴血液也没有了。需要把它夹在手指中间用力挤压,才会出现几滴液体,出口的部位才被发现。
菜青虫并没有完全死亡,这时它仍然在编织,仍然在为它的寄生虫服务。菜青虫头部快速地向后摆动,黄色稻草一般的丝线源源不断地从纺丝器中抽出来。首先,将其固定在白网上,然后又被固定在相邻的网上。这些网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现在变成了一大块。每一只幼虫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它们现在编织的东西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茧,而是一种类似于脚手架的支撑物,作用是方便茧的制作。
好多的脚手架互相依靠,丝线也都缠绕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一个公共建筑物。每一只幼虫都特别珍惜自己的地方。那结构紧密、小巧玲珑的真正意义上的茧就是在这里编织完成的。
我从喂养菜青虫的这个罩子里,收获了几组又细又小的茧。看来,我做试验用已经足够了。由于生活在春天的那一代菜青虫被侵害得很厉害,我只得到了3/4的菜青虫的茧。我将这些茧一个一个地放进试管里。在这些茧里,我要取出寄生于同一条菜青虫的整个家庭,来进行我的试验研究。
过了两星期,临近6月份,我得到了小腹茧蜂的成虫。我仔细观察第一个试管中的蜂群数量,大概有50只。现在,这个群体乱哄哄的,正在交配,雌虫和雄虫会出现在同一条菜青虫身上进餐。这一景象是多么的热烈呀!这一幕狂欢的景象将爱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被这些俾格米人跳的萨班舞弄得头都晕了,迷惑不解。
看来,一大半的雌性寄生虫希望过自由的生活,它们将半个身子伸进玻璃管壁和试管口的塞子中间。试管成了空的,好像成了空长廊。在空长廊之前,雄性寄生虫们你推我挤,来去匆忙。每一只雄虫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干完它最感兴趣的一件工作,然后会走开,换来其他的竞争者。而它自己则跑向别的地方又重新开始这项工作。就这样,整整一个上午,一直在持续着吵吵闹闹的婚礼。第二天,还是前一天的那幅场景,那就是交配与分离交替进行。
如果是在自由自在的田野里,成双成对的寄生虫会离开这个大家庭,安安静静地享受二人世界。可是,因为试管的空间太小,聚集的寄生虫又太多,整个场面显得乱哄哄的。
可是这些虫子离最终的幸福还差一步,显然,它们还缺少一样东西。对,缺少食物,缺少几大口花蜜。我把它们的食物送到了试管中。我为它们准备的食物不是会将虫子淹没的花蜜,而是面包片,确切地说是薄薄的抹着甜食的细纸带。虫子被吸引过来了,在食物前停留,吃东西,恢复体力。看来,它们喜欢我为它们准备的食物,我继续采用这种方法喂养,并且还经常更新食物,保持食物的新鲜度。当细纸带逐渐变干,这些虫子也被我养得身体强壮,一直到不明确的事物结束为止。
我进行这个试验,还需要准备另外一套设备。保存在试管中的虫群一直在动,跳来跳去。时间过去不久,我依据它们的迁移情况,在不同的容器里将它们安顿好。因为不能有手、镊子以及其他工具的参与,小东西们的动作又很敏捷,不容易控制,虫子会有损失,也会发生集体逃亡的事件。
“光 ”——小虫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我。假如我将一只试管横着放在桌子上,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强光可以照到试管的一端,这些家伙立刻朝着光亮的一端跑过去。它们会一直在那里停留、推挤,不计划去别的地方。假如我将试管的方向倒转,虫群又立刻跑向另一端。看来,它们的最大乐趣就是寻找强烈的光线,所以我用这个来诱惑虫子去我想要它们去的地方。
我将另外一个试管或者短颈广口瓶也横着放在桌子上,使管底或者瓶底朝着窗户。接着,我在空容器的开口处打开一根盛满虫子的试管,其结果大家可以想象得到。甚至我将开口处留下空隙,也没有准备其他的防护措施,虫子还是蜂拥奔向明亮的新地方。我们只需要关闭它,就可以随意地移动这个仪器。现在,我们能够自己控制、随意观察这个数目巨大的虫群,不会有特别明显的损失出现。
我有这样的问题,想让虫子给我答案。那就是,它们是怎样在菜青虫身上放置自己的卵的?那些以木桩刑将昆虫处死的人,对这个问题还包括其他一些与之相类似的问题,都忽略掉了。他们对一些琐事感兴趣的程度要远远超过对事物本身的兴趣。在他们看来,对昆虫学知识的最高表现就是给昆虫强行贴上标签进行分类。
名字,从始至终都是名字,其他的都不太重要。迫害粉蝶的东西,以前叫“微小的胃”,如今叫“不完整物质 ”。这个进步真不小,将那么多正确的情况提供给我们。可是人们知道它们是通过什么方法才进入菜青虫身体的内部吗?不知道。最近出版的一本书,也就是现有知识的忠诚传播者,向我们讲述了所谓的真相。蛹,其实是这些寄生虫的居住地,蛹的外壳上会被它们钻出洞,然后这些害虫就出来了。
我无数次看到发育成熟的幼虫大规模地迁徙,目的就是编织茧子。它们出来的时候总是使用钻破菜青虫的皮这种方法,而不是从蛹壳钻出来。我们看幼虫的嘴的结构,只是一个既没有大颚也没有喙的小孔。由此可见,它是不能将蛹壳钻透的。
这是一个错误的论述,并且已经得到了验证。它使我对另外一种说法产生了怀疑。尽管这种说法符合常理,也符合寄生虫的生存方法。这些印刷的书刊,我都不太相信,我更愿意让事实来说话。我每次都是先仔细观察,然后才对事物下结论。仔细观察虽然进行得很慢,实施时也很困难,可是,结果使人信服。
荒石园中,在甘蓝上发生的事,我并没有仔细观察。因为户外观察带有很大的偶然性,这个不利因素不太适合进行精确的观察。既然试验必需的器材在我手上,还有试管以及刚刚孵化出的鲜活小虫,我还是在试验室里的小桌上仔细观察吧。
我在一张桌子上放置了一个容量大约为1升的广口瓶,将瓶底朝向有阳光的窗户那个方向,接着,我又在瓶子里放了一张爬满菜青虫的甘蓝叶子。这些菜青虫,有的发育成熟了,有的既不大也不小,还有的刚刚孵化出来。假如试验需要延长时间,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将涂抹了甜食的细纸带送到瓶中。我用刚刚谈到的方法,在这个广口瓶里放了一试管的小虫。这个瓶子只要封闭好了,我就不再管它了,只是密切监视它。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监视几天或者几星期。那些哪怕是任何一点儿值得注意的事情,都不会从我的眼前逃脱。
菜青虫安静地吃东西,对周围这些可怕的小东西并没有多加注意。如果有喜欢吵闹的小腹茧蜂冒冒失失地爬到它们身上,它们就会立刻将身体前部竖起,然后降下。这样,令人生厌的东西就立刻跑掉了。看来这些家伙现在没打算做坏事,它们在抹了蜜的纸带上吃东西,恢复消耗的体力。它们还是推推挤挤,吵吵闹闹。有时候对它们没有多加注意,正在吃东西的菜青虫身上会突然有这些家伙落下来,这是小家伙在跳动的时候与菜青虫偶然相遇,并不是计划好的。
我将菜青虫群的状态改变了,目的是使它们有不同的寿命,不过没用;我将寄生虫群的状态也做了改变,结果还是徒劳。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都仔细地监视着广口瓶,可是没有任何效果出现。我没有观察到任何有关寄生虫的进攻情况。编写昆虫学书籍的作者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从来不仔细观察研究。无论写书的人如何描述这件事情,我的结论出来了,那就是小腹茧蜂接种自己的卵,可是绝对不会对菜青虫发起进攻。
所以,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小腹茧蜂肯定是在粉蝶卵里产下了自己的卵。我还得通过试验来证实我的猜想。短颈广口瓶的体积太大,留给寄生虫的活动空间大,不易于观察。所以进入7月后,我将一片带有黄色卵粒的甘蓝碎叶放进了一根拇指粗细的试管中。随之一起放进去的,还有一试管的寄生虫和一条抹了蜜的细纸带。
这些寄生虫雌虫很快就对卵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时候还把黄色的卵粒弄黑了。它们一边仔细观察,一边抖动翅膀,还会用后足擦拭身体,一切都表明它们很高兴,十分满足。它们全神贯注,用触角碰触或者谛听卵粒。它们先是用自己的触角尖端轻轻碰碰卵粒,之后,在已经选择好的卵上面紧紧贴上自己的腹部末端。我看见一个既精巧又锐利的角质尖状物从它的腹部末端显现出来。显然,这是一个接种的手术刀,也就是将卵安置在粉蝶卵薄膜下面的工具。一大批的产卵者开始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安静、有秩序。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全部工作的完成都井井有条。我无法判断小腹茧蜂的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每次都是插进手术刀,然后将卵放进去。
在这样吵闹的情况下,我根本不可能目随那些奔向同一个卵的产卵者。我有一个很实用的方法可以地粗略计算出接种在同一个粉蝶卵上的寄生虫卵数量,那就是将受到侵害的菜青虫身体剖开,数一数体内蠕动的小虫。我还有一个不太令人感到厌恶的办法,数一数死菜青虫四周的茧壳,这样我们就可以将接种卵的数目弄清楚了。有一些卵是由一个母亲多次往返接种的,还有一些是由不同的母亲接种的。茧的数目不确定,大致在20个,可是我也见过60个的。这是不是最大的数目,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
消灭粉蝶的后代,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呀!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一位访问者,他是一位知识渊博、有很高素养并且擅长哲学思考的人。我把小腹茧蜂劳动的工作台前面的位置让给他,他手拿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个小时。他的目光追随着产卵者,仔细观看它们从这个卵再到那个卵,不断选择,接着,将自己的手术刀拿出来,朝着那些已经被其他产卵者刺过多次的粉蝶卵刺去。他放下放大镜之后,开始沉思,并且有一些不安。在我这根手指粗的试管里,他清晰地见到了一种既十分巧妙又十分彻底的对生命的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