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风中也是瑟瑟的寒意。
院子里又是一层黄叶,空中一叶飞舞,又缓缓地落到了地面上。
蒋飒打开房门,负手而立。
方渐鸿也从自己的屋里出来,拿起立在墙边的竹扫帚开始扫那落叶。
“别扫了,由着它吧。”蒋飒说道。
方渐鸿便放下了扫帚,走到了蒋飒的身边,笑道:“天气冷了,大人可添了衣服?”
蒋飒摇摇头:“习武之人,这点冷算得了什么,再说我还有这个!”他指了指腰间的酒葫芦。
方渐鸿说道:“对了,昨日我在南街得了一坛上好的杏花春,放在了您的屋里。”
蒋飒笑了:“昨儿我一进屋就闻到了。”
这时佛爷从院外进来,几步来到了蒋飒的面前:“老大,六扇门那边终于让那西域女子开了口,那女子倒是没什么,只是她所交往的人杂了些,据她的交代,去她别院的人里还真有使团的人。”
蒋飒的眼睛一亮:“可有那刺客?”
佛爷摇摇头:“这倒是没有,那两个人一个是乌合台的助手满日邦,另一个是负责使团银粮供给的,叫阿布多。那女子说他与满日邦是同乡,还在西域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不错,至于那个阿布多她不熟悉,她也不喜欢阿布多那个人,总是感觉那人阴阳怪气的。”
蒋飒望着佛爷:“刺客能够混入使团,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别的身份混入使团,一种是冒名顶替某人,可是无论哪一种可能性,使团的人都不可能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吧?可乌合台等人矢口否认此人是使团的人,这人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圣上招待使团的宴会上,岂不是怪事?”
佛爷也是一脸的苦涩:“是啊,原本以为他一直都混在使团里,可是刺客案发生后顾大人命人对使团的人一一盘问,整个使团的人都不认得他,说是见都没见过。坐在此人两侧的人来自同一个小部族,他们在使团里平素与其他的使团成员接触就不多,便也没当一回事,其他人虽说心里有些犯疑惑,也只认为他或许是那小部族的成员,当时众人关注的自然是当今的圣上,圣上出来以后便再无人去注意此人了。”
蒋飒眯缝着眼睛:“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便只有另一种可能了,是有人故意将此人放进来的,就连他的座位也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小佛,你去查一查那日使团进入宣德殿的路线,以及当日沿路当值的守卫都是谁,另外,宣德殿负责座次安排的人是谁,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堂而皇之地进入宣德殿而不为人注意,要办到这一点绝对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可以的!”
方渐鸿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蒋飒冷笑:“能够办成这事的人能量很大呢,小佛,告诉兄弟们都小心一点。”
佛爷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佛爷一走,蒋飒便是一声叹息,方渐鸿不明白蒋飒因何叹息,却也不敢问。
蒋飒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小方,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方渐鸿想了想:“那刺客不是扩廓铁木尔的人么?刺杀皇上就是想挑起大明西域之间的矛盾,扩廓铁木尔不愿意见到大明与西域交好,一旦大明与西域刀兵相见,他们就可以趁乱笼络民心,将西域各部统一起来对抗大明。”
蒋飒微微点了点头:“还有呢?”
方渐鸿愣了一下,还有什么?他摇摇头,他确实是想不出来了。
蒋飒说道:“刺杀皇上这件事情现在看来并不只是扩廓铁木尔部的事情,朝廷里应该也有人参与了,若不是他们行的方便,那刺客怎么可能混进宫来,又怎么可能轻易逃脱?救走刺客的那个神秘人看来对宫中的情况也十分的熟悉,甚至避开了所有的守卫。”
方渐鸿这才明白蒋飒说的还有便是要自己分析一下朝廷里帮着刺客的人打的又是怎样的算盘。
方渐鸿想了想道:“朝廷里有人与扩廓铁木尔勾结,想谋的自是帝位皇权了,只不过会是谁呢?我想除了皇太孙以外,那些个王爷都有嫌疑!”
蒋飒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方渐鸿:“那你说说,最可疑的是谁?”
方渐鸿的嘴角动了动,半天才冒出两个字:“燕王。”
“为什么?”蒋飒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方渐鸿无奈只得说道:“因为倘若没有皇太孙的话,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大明天子的人便是他了,所以他的心里一定很不服气,他必须趁着皇太孙还没继位前设法夺取天下,而最大的阻碍自然就是当今圣上了。”
蒋飒听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听着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你却错了。”
方渐鸿“啊”了一声,望向蒋飒。
蒋飒说道:“燕王还没有那个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甚至圣上遇刺的消息会让他如坐针毡!你想想,既然你都能够在出事后第一时间想到燕王,其他人会想不到么,圣上会想不到么?”
方渐鸿皱起了眉头,蒋飒说得没错,若是那样,一旦事情败露那么燕王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蒋飒又道:“且燕王向来小心谨慎,这等全无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方渐鸿问道:“那会是谁呢,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圣上早已经立了皇太孙为储君,就算是刺杀圣上成功了,让皇太孙无法继位,那皇位也很可能就是燕王的,他这么做显然是得不偿失嘛!”
蒋飒叹了口气,看来方渐鸿还真没看明白:“若刺杀圣上成功了,皇太孙是肯定能够继位的,便是那燕王也会全力扶持皇太孙坐上皇位,否则他这弑君夺位的罪名就真的洗不清了。他便是要夺位,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方渐鸿算是听明白了:“难道是皇太孙干的?”联想到之前皇太孙做的使团案来还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特别是听蒋飒提及圣上若遇刺身亡,连燕王朱棣都只能扶持皇太孙上位的话,他便越发觉得是这么回事了。
蒋飒却摇头道:“也不可能是皇太孙干的,经历了使团案,虽说圣上并没有责罚于他,他在圣上面前却已然失了分,此刻若再有什么异动,那么弄不好他这储君的位子都保不住。他是个聪明人,他的三个师傅更是人中龙凤,这一点不可能看不明白,这个时候他是一动不如静,安安生生夹着尾巴做人,只有这样圣上才不会把他的储君拿下。”
也只有蒋飒敢这么说话,堂堂的皇太孙竟然让他说要夹着尾巴做人,这话若是传出去他可就死定了。
当然方渐鸿是不会把这话往外说的。
蒋飒的话让方渐鸿更糊涂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么这事儿又会是谁干的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飒为他解惑道:“或许有人就是希望看到一个乱局,在他看来这个乱局只要稍稍利用一下便可以将皇太孙与燕王一道撵出局,这才是他们真实的目的。”
方渐鸿呆住了,他还从来没想到圣上遇刺的背后还会有这般复杂的背景。
蒋飒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屋。
北平,燕王府。
确实如蒋飒所说的一般,燕王听到圣上在宣德殿设宴招待使团的时候竟然遇刺了,他的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他在书房里踱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终于他停下了脚步,望向侍立在门边的马和:“道衍怎么还没到?”
马和说道:“早差人去请大师了,估计就要到了。”
正说话间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便是道衍和尚。
“王爷,这么着急将贫僧找来所为何事啊?”道衍和尚不等他招呼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燕王并不在意,他与道衍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亦君亦臣,早已经习惯了。
他也在道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你可听说圣上遇刺的事儿?”
道衍和尚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昨晚他便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
他问燕王:“这事儿和王爷有什么关系么?”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便是怕燕王犯了糊涂,做了傻事。
燕王摇摇头:“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件事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若是那样我便是百口莫辩了。”
“怕什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黑的永远不会变成白的,同样白的也永远不会变成黑的。圣上很是圣明的,他一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
燕王听了道衍和尚的话便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他问道衍:“到底是谁干的?”
道衍淡淡地说道:“是谁干的并不重要,况且现在六扇门已经在调查这件事情的,相信要不了多久这案子便会有结果。只要王爷问心无愧,我想六扇门也不会冤枉王爷。”
燕王叹了口气:“之前使团案我就差点被摆了一道,现在倒好,直接便是刺杀圣上了。”
道衍和尚喝了口茶:“没错,这回的这一手就更加的毒辣了,简直就是想置你于死地。”
燕王听罢说道:“应该不只是想要我死吧,他们又何尝没有剑指皇太孙呢?”
道衍和尚哪会不明白燕王话中的意思,燕王说道:“大师,我们该当如何?”
道衍和尚想了想道:“什么都别做,就当在我们在看一场好戏吧,这个时候王爷若是有一点妄动的话反倒要落人口实。”
燕王担心道:“我就怕父皇和皇太孙误会。”
道衍和尚笑道:“圣上岂是这等小手段能够哄骗的?至于那皇太孙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自己原本就是个聪明的,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三个大明朝最具智慧的大儒。”
听道衍这么一说,燕王悬着的一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亲自给道衍倒了杯茶:“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