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皇帝一脸冰冷地望着燕七。
燕七低着头,不敢说话。
余忠静静地站在一旁,他时而偷偷看看洪武皇帝,时而望向燕七,心里轻轻叹息,也不知道是为了燕七还是为了自己,出了这样的事情燕七想要逃脱罪责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确定么?”洪武皇帝淡淡地问了一句。
燕七皱了下眉头:“还不能确定。”
洪武皇帝说道:“那就先确定了再说。”
“臣办事不力,肯定圣上责罚!”燕七说这话倒不是作伪,洪武皇帝说道:“你确实是有错,不过你的错还不能算是罪责,罢了吧。”
燕七听了长松了口气,看来真如刘廌说的那样,圣上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
洪武皇帝说道:“燕七呐,严查当日之事,凡涉及到此事的人都先扣起来,慢慢查,仔细查!”
燕七忙应道:“是。”
果然全让刘廌猜中了,接下来洪武皇帝要查的是赐死蒋瓛时涉及到的人干人等。
洪武皇帝摆了摆手:“去吧,有什么发现当即来报!”
“是!”燕七退到了门边,洪武皇帝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燕七便又走了回来。
“让刘廌来见朕。”洪武皇帝说罢便拿起了一本书看起来,不再搭理他了。
刘廌来得很快。
“刘廌,是你让燕七来的吧?”洪武皇帝问道。
“不是,是燕总领自己要来的。臣觉得便是要来报圣上应该先把事情给查明白喽,否则圣上一问三不知便是对圣上不恭。”刘廌低头说道。
洪武皇帝笑了:“刘廌啊刘廌,你倒很像你那祖父,就是想得太多,而且很多时候都自认为自己很聪明。”说罢笑容一收:“刘廌,你是算定了燕七会来对吧?你也算准了朕一定会让他查当日涉事之人对吧?所以你才没有提醒他必须得先来向朕禀报。”
刘廌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洪武皇帝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们老刘家的人都喜欢这样?是不是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觉得这样很有优越感啊?你祖父这样,你父亲这样,到了你也是这样。可你想过没有,心机若是太重很容易引人猜忌。”
刘廌说道:“臣知错。”
“知错知错,你祖父每每朕说中他的心事时便也是说知错了,可明知错了却是屡教不改。也罢,我不和你一般计较,刘廌,你说,这事儿与蒋飒有无干系?”
刘廌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
他知道洪武皇帝是在敲打自己,是在告诉自己以后千万不要耍小聪明。
他说道:“臣觉得此事与蒋飒并无干系。”
“为什么?那蒋瓛可是他亲哥哥,若说蒋瓛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谁能信?”
刘廌略一思忖:“蒋飒是蒋飒,蒋瓛是蒋瓛,其实原本在锦衣卫里不就是这样么?虽是兄弟二人,可二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
“朕若是让蒋飒来查圣门之案呢?”洪武皇帝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在了刘廌的脸上。
刘廌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可。”
“为何不可?或许蒋飒知道了此事也会自己去查,你信么?”洪武皇帝冷冷地问道。
刘廌说道:“信,换了是谁听到自己的哥哥没有死都会去查,但陛下真希望他去查么?”
洪武皇帝皱了下眉头:“什么意思?”
“让蒋飒去面对蒋瓛确实可以试出蒋飒是否忠诚,可是这样的试验对蒋飒是不公平的,陛下,为什么非得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去考验一个人是否忠诚?”
洪武皇帝的神情缓和了许多:“你说得没错,朕确实不该这么想,这样吧,你替朕去见蒋飒,不管怎么说这事情得让他知道,听听他是什么看法,有没有什么打算。”
刘廌只得应承下来,然后行礼告退。
出得殿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衫都有些湿润了,虽说天气已冷,他还是吓出了一身的汗。
“刘先生请留步!”
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刘廌停下脚步,回头看时,正是洪武皇帝身边的管事太监余忠。
“余公公,是不是陛下还有什么旨意?”刘廌问道。
余忠却摇摇头:“陛下并无旨意,只是老奴想和先生说两句。”
虽然刘廌不知道余忠想和自己说什么,却还是放低了姿态:“公公请讲。”
“刘先生,刚才圣上说与先生的那番话先生可得放在心上,当日若是刘大人能够对陛下坦诚一些也就不会生出后来的许多是非来了。”
刘廌的心里一凛,他没想到余忠是来劝说于他的。
余忠见刘廌这副样子,才又说道:“老奴当日没少得到刘大人的指点,所以才会多嘴,刘先生若是嫌老奴多事便当没听到就是了。”
“公公好心,刘廌铭记在心,谢公公了。”刘廌很是诚恳地说道。
余忠见刘廌这态度,明白刘廌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余忠甚感欣慰,他说道:“陈诚深得圣心,便是因为陈诚真实,可千万别让陛下去猜你的心思,那样的话很可能最后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刘先生,老奴言尽于此,便先告辞了。”
他是皇上身边的管事太监,自然不能离开得太久。
刘廌心里唏嘘,此刻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祖父替大明江山做了那么多的事儿最后却落到那步田地,原来是祖父自视过高,很多时候并没有把那个没有文化的洪武皇帝放在心上,无法真正地成就一番千古君臣的佳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或许洪武皇帝说得也没错,刘家的人骨子里是清高的,便如自己不也是常常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哪怕是当今的圣上。
想到这儿,刘廌又是一惊,如不是自己想明白此节,说不定最后自己就会步了祖父的后尘,想想都可怕。
刘廌并没有直接回六扇门,而是去了锦衣卫,他并不知道蒋飒的所在,他只能去找顾长风。
而且他也有些话想和顾长风说,当然是关于圣门的。
顾长风没想到刘廌会突然造访,听到守卫通传便倒屐相迎。
“先生怎么来了?”顾长风亲自奉上了香茗,微笑着问道。
刘廌叹了口气:“圣门的事情顾大人应当知道了吧?”
顾长风点点头,把崔九的事儿说了一遍。
刘廌说道:“顾大人可否想过那位圣主是何许人?”
顾长风微微一愣,刘廌只是看着他。
顾长风才说道:“崔九也没查出他是谁,不过我的心里却有猜测。”
刘廌追问:“谁?”
顾长风说道:“前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不过顾某也只是猜测,并无凭据。”
“顾大人为什么这么说?”刘廌看着他。
顾长风眯缝着眼睛:“除了他谁还有能力让诺大一个辛堂这么消失掉?另外,圣门的出现崔九说恰巧也正是蒋瓛死后没多久的事情,只是这些年来圣门一直隐而不宣。崔九说圣门的圣主整天戴着面具,甚至规定圣门所有人都必须带着面具,为什么?因为他不希望让别人看到他的样子,他见不得光!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又怎么能见得了光呢?他若是见了光,那些曾帮助他逃脱的人便死定了。”
顾长风的分析竟然与自己的相似,刘廌不由得也有些吃惊,看来顾长风能够坐上这个位子也不是偶然。
“顾大人都这么想,那么圣上又会怎么想呢?”刘廌轻声问道。
顾长风闻言望向刘廌,他不知道刘廌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刘大人的意思是圣上也是这么想的?”刘廌微微点了下头,顾长风嘴里说道:“糟了,若圣上有这样的想法的话蒋飒的处境堪忧啊!”
刘廌点点头,他之所以说这话便是想要让顾长风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顾长风很看重蒋飒,而锦衣卫如今顾长风能够用的人也就只有蒋飒,对于其他人顾长风都不放心。
这也是为什么顾长风要把查锦衣卫内鬼的事情交给六扇门,这种自揭短处的事情若不是有苦衷的话他是不会干的。
洪武皇帝的疑心是很重的,一旦确定蒋瓛没有死,那么他对蒋飒的态度很可能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蒋飒要想不受此事的牵连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想办法让洪武皇帝知道他的忠心,让洪武皇帝知道他不会和蒋瓛一样危害大明的江山社稷,不会对朱家构成任何的威胁。
而这些只是靠嘴说说是不够的,必须要有所行动。
“刘先生刚从宫里来?”顾长风试探地问道。
刘廌说道:“嗯,我刚去见了圣上,老实说,在这个消息传出之前圣上对蒋飒是很看重的,甚至说很怜惜也不为过,可是现在圣上已经开始怀疑这件事情蒋飒是不是早就知情,毕竟蒋飒与蒋瓛是亲兄弟,无论他们之前的关系如何,这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咳咳,你知道吗?圣上有心让蒋飒亲查圣门的案子,不过我觉得这并不合适,可能会起到相反的作用,只不知圣上最后会作何打算。”
顾长风眯缝着眼睛,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刘廌也不说话,端起茶杯仔细地喝起茶来。
半晌,顾长风才说道:“刘先生来是想见蒋飒的吧?”
刘廌没有否认:“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有必要与他好好谈一谈,他的立场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