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的世界一定要与别人一样?”唐蘅反问,“如果不一样,你是不是就觉得别人的世界很荒唐?”
“因为……我……”她张口结舌。
唐蘅在庙内踱来踱去,忽然停住脚步,道:“风沂,冷杉在这里。”
她飞跑过去。
后窗外的平地上果然有一株巨大的冷杉,上面缠满了古藤。
她的脸顿时惊得煞白。回头一看,发现那窗面对的正是子忻发病时靠着的那堵墙。
“可是,他当时说的原话是,‘这里有一株冷杉。’”
唐蘅笑了。
“你笑什么?”
“你没明白他的意思。我给你打个比方行么?”
“你说。”
“比如你在夜半时分坐在这个庙里,忽听见外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可怕的狼嚎。”唐蘅淡淡地道:“倘若此时子忻就在你身旁,你会怎么告诉他?是说‘这里有狼’,还是‘那里有狼’?”
下了马,迎面是“逝水茶轩”古色古香的招牌。
这四个字用的是弯弯曲曲的古篆,不是读书人只怕第一眼很难认全。
“这地方不知道你以前来过没有?——听说这条街上有十几家茶馆,可惜我只认得这一家,不知道是不是最好的。”虽然这也只是她第二次,苏风沂推开门,老练地在前面引路,一副老主顾的样子。
唐蘅连忙点头:“你的眼力果然不差。这正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茶好、糕点好、安静、厅堂的布置也雅致,听说主人除了做茶艺,还是古董商的掮客。”
“你说的可是田三爷?打过一次交道。”苏风沂淡淡地道,一谈到自己的专业,脸上顿时露出倨傲之色。
“先说好,我来付帐,”唐蘅看她穿一件式样简单、手工粗糙的百折裙,那是铺子里最便宜的货色,且浑身上下也没一件像样的首饰,不禁有些替她难过,口气不由自主地体贴起来,“不过算你请客。”
他担心苏风沂不知道这逝水茶轩看似不起眼,其实是城里最贵的茶馆。一杯蒙顶甘露加两块凤梨糕就要二两银子,相当于普通人家一个月的饭钱。何况唐蘅打过交道的几个女人动不动就狮子大开口,而苏风沂竟抢着要请客,光这份心意就让他受宠若惊,哪里还敢指望她真的掏钱。
“不,不,不。我请客,当然我付帐,”苏风沂不理他那一套,将头摇得好像拔浪鼓,“我有事求你帮忙。”
他笑了:“求我帮你打架?谁得罪了你,说来听听。”
“比这个麻烦多了。所以请你不要客气。这份人情请一次客远远不够,说实话,现在我已觉得有些惭愧。”虽是这么说,她的脸上半点惭愧的影子都没有。
“你这么说,我已开始有点紧张了。”唐蘅半开着玩笑,悠然地道。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座位,要了茶点。
“说吧,求我什么事?”
“想借你身上一件东西一用。”
唐蘅看一眼自己的衣裳。
他认为自己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便是身上的衣裳和头顶上的假发,两样都耗掉了他大量的心思和银子。但这两样东西苏风沂显然不会借,因为不论是身材还是脑瓜的形状,两个人都相去甚远。便放下心来,道:“好说,你想借什么东西?”
“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他歪过头,苏风沂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扑”地一声,唐蘅的一口茶喷了出来,脸“腾”地一直红到耳根:“什么?你说什么?”
“其实对你来说,这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是吧?”
“你疯了!你还是个小丫头!”
“咱们同岁,你只比我大几个月,对吧?”
“可是……”
“我知道这很让你为难,”苏风沂愁肠百结地道,“你能帮我这一次么?”
“对不起,这个忙我不能帮。”唐蘅又摇头又叹气,“前儿遇到一位老太爷还向我叹息,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这么快就兑现在你身上。”
“这关世风人心什么事啊?”苏风沂双手支颚,瞪大眼睛,一副纯洁无辜的样子,顿了顿,又眨眨眼,气若游丝地道:“阿蘅,你是处男么?”
“当然!”
苏风沂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这么说来,你没什么经验……”
“完全没有,你找别人罢。”唐蘅马上道,“实在找不到,我可以替你找一个。”
“你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人么?”苏风沂将他的手腕死死地一拧,“找你是信任你。”
“不不不,千万别找我。我干不来,子忻知道要杀了我的。”
“咱们不说,他不会知道。”
“不不不,他会知道,他是大夫。”
“我只要一次。”
“一次也不行。”
“算我求你,好不好?”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又甜又粘,好像碟子上的凤梨糕,“这真的对我很重要。只要你答应我,下次无论你求我什么,我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苏风沂。”
“风沂,你是一时头脑发热。可是,对我来说,”唐蘅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饿死是小,失节是大。”
“别这么严肃,老兄。”
“我说的是真的。”
她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只好低声解释:“我不想干那种事,因为我不想觉得我是个男人。”
怔了半晌,苏风沂道:“这只是一件事,做做而已。你为什么老要想到男女?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做的事。”
“你忘了方才你开导过我的话。”
“我开导过你什么话?”
“你问我是‘这里有狼’还是‘那里有狼’。这世上本没有‘这里’与‘那里’,‘这’与‘那’只跟所思所想有关。同理,这世上也没有‘男’和‘女’,只有我们两个人。”苏风沂振振有辞,“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唐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讨厌我?我又没招谁惹谁。”
“我就不讨厌你。”苏风沂道,“我挺喜欢你的。轻禅也说喜欢你呢!我和轻禅看上去也不像傻子,对吧?”
唐蘅没吱声。
“还有,你的头发我都包了。我每长长一尺,就剪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
“阿蘅,你说话啊,你倒底答应不答应?”
唐蘅仍旧摇头:“我是被唐门赶出来的败类,曾因‘节行不检’抓入刑堂。长老们要问我服妖之罪,我父亲就是刑堂的堂主。他一反往日的作风,费尽唇舌替我开脱。——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想不到他竟很会狡辩,不旦矢口否认,还缘引历代家法,硬是把长老们兴师问罪的劲头强压了下去。可是我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一直希望我能是个正常的人。”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可是我做不到,我改不了……我不配做他的儿子!有时候我真希望他能说我点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无论家族中的人如何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他从没说过我一个字,就好像不知道有这回事。”
“所以你离开了唐门,离开了家。一个人在另一个城市独自生活?”
他点点头。
苏风沂同情地看着他,柔声道:“你父亲不说你,是因为他爱你。如果连你最亲的亲人也如世俗一般看你,你岂不是无处容身?”
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道:“也许他这样做已很不容易。不过对我来说,沉默才是最大的打击。”
她承认他的话有道理,有时候,沉默也是暴力的一种。
“别这么想,你爹爹没为这事儿揍你,已经不错了。他们那一代人作风老派,能理解的东西有限。”说罢,拍了拍他的肩,又道,“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没想到你的感受。我只是……有些害怕。每次我和子忻在一起,开头明明好好的,结果却总要闹翻。我只希望这一回我们能够从头到尾地美好一次。……放心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这事就只当我没提过。喝茶,喝茶,我仍旧请客。”
“为什么你跟我……就不怕?”唐蘅审视着她,问。
“因为你特殊。”
“你指的哪一方面?”
“你有服务精神,”苏风沂道,“这一点非常难得。”
“明白了。”
苏风沂拿了一块凤梨糕,放在手心里,就着茶,一块块地掰着吃。过了一会儿,低头打量唐蘅,见他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便用臂肘碰了碰他,道:“喂,生意不成仁意在,你干嘛这么垂头丧气?”
“风沂,你真的很想这样?”唐蘅深深叹了一口气。
“嗯。”她用力点点头。
“你想过有什么后果了么?”
“他们说你妈妈是有名的大夫,你对医术也略知一二,”她满不在乎地道,“你一定有办法!”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大包天的女人。”
“你这是说,你打算帮我?”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苦笑:“至少我不应当违背我的第二条原则:高高兴兴为女人服务。”
苏风沂大喜:“真的?你答应了?太好了!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好好谢你!客栈不方便,你看那座小庙怎么样?那地方十分隐蔽。明天下午你可有空?”
唐蘅的脸又红了:“这么快?……你不多想想?我首先告诉你,我真的不大会。”
“那就找本书学习学习吧!”
“既然求人帮忙的是你,学习也应当是你的事罢?”唐蘅连连摆手,“不过,你若是想看看《素女经》或《摄生总要》上怎么说,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虽从未听说过这两本书的名字,苏风沂却能猜出大致的内容,忙问:“阿蘅,你说,这两本书子忻会不会读过?”
唐蘅的神情很古怪:“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两人尴尬地对望了一眼,各自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苏风沂双手捧着茶杯,笑道:“你知道在古董这一行也有伪造的高手。胆子大的人,三代秦汉的东西都敢做,且能做到形制分寸丝毫不差。比如市面上的青铜葬器,有铭文的要远远贵于没有铭文的。他们就能仿造商周的铭文,将它们刻在没有铭文的铜器上。又比如为了让仿制的铜器有各色的古斑,他们会掘一个地坑,用炭火烧红,泼下严醋,然后放铜器入内,以醋糟罨,再加土于上窖藏三日,取出之后便有斑驳的古迹……”
虽是继承祖业做了本城四家二流古董店的老板,唐蘅对古董的兴趣其实只停留在“好奇”这个层次上。
而行里的人都知道,好奇意味着“感兴趣”、“一知半解”,同时也意味着“与已无关”、“不想深究”。
所以“好奇”常常与“关心”背道而驰。
唐蘅抬起眼,淡淡道:“而我关心这个问题是因为——”
“技术。”苏风沂道,“无论干哪一行技术都很重要。请问,你的假发为什么做得那么好?无论怎么跑怎么跳,它都不会掉下来?”
“因为我有一位朋友专门为我配制了一种粘剂。”
“还有,你指甲上的丹蔻,为什么涂上去之后一抹就掉?”
“因为这位朋友还送了我一个很有效的配方,专门用来洗掉指甲上的红色。”
“你这位朋友是——”
“子忻。”
苏风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忻?他替你干这个?”
“你可想试试他替我配的胭脂?”
苏风沂忿忿地道:“难怪你这么喜欢和他在一起!”
唐蘅两手一摊:“你看,这世上的职业从来都是成双出现。有人喜欢化妆和假面,就有人喜欢做胭脂和道具。”
苏风沂为之气结:“这就是你们的友谊?”
“我们的友谊很纯洁。”
苏风沂双眼骨碌碌地一转,一个念头跳到脑中,问道:“既然你们是好朋友,你可知道子忻最忌讳的事情是什么?”
“知道,不过不告诉你。”
苏风沂一阵呜咽:“阿蘅,求求你!”
“好吧。”唐蘅的心很软,“子忻最讨厌人家动他的手杖。”
苏风沂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绝望地道:“为什么?”
“你可曾听说过小湄的事?”
苏风沂的心咚咚直跳:“小湄?谁是小湄?”
唐蘅没有回答,而是向左边努努嘴,又使了个眼色。
她突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酸苹果的气味。
转过头去,发现邻桌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白衣人。
白衣人明明很年轻,却有一头亮眼的白发。
他的外表很洁净,浑身上下一尘不染。桌上放着杯清茶。茶还是满的,冒着热气。白衣人很斯文地咬着手中的一个青苹果,看样子已吃了不只一个,手边的百鸟漆碟上留下了两个啃得相当干净的苹果核。
沈空禅。
他吃苹果的样子很专心,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们。苏风沂指了指门口,示意唐蘅赶紧溜走。
正在这当儿,沈空禅咳嗽了一声。一双眼斜睨了过来,刀锋般地盯在苏风沂的脸上。
唐蘅双眼一眯,转过身去,不动声色地打了一个招呼:“一日不见,沈兄可好?”
“唐公子真是健忘,昨天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好到茶庄喝杯茶?”沈空禅将目光一收,看着自己手中的果核,漫不经心地道,“今天我正好有空,所以就来了。”
当然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苏风沂心中暗想。沈空禅的追踪术在江湖上鼎鼎有名。三和镖局不是没丢过镖,只是每一次都被他带着人找回来了。
“抱歉抱歉,瞧我这记性!”唐蘅叫来一位侍女,吩咐道,“麻烦姑娘将这位公子的茶帐记在我的名下。”
他原本是这里的常客,侍女添了茶,点头离去。
“沈兄若是对苹果情有独钟,不妨试试这里的果茶。”唐蘅认真地建议,“有一种叫作‘青花果茶’的,便是用苹果、山楂及蜂蜜调制而成,味道清纯酸甜,非常爽口。”
不知为什么,沈空禅的脸上一直有一种让女人看了心酸的神色。他原本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因为这种神色,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他的嗓音也很动听,深沉而柔和,如果他能说一两句话充满情感的话,会让很多女人着迷。
沈空禅看了唐蘅一眼,又将目光转回桌上幽幽的烛火,仿佛陷入某种甜蜜的回忆:“我妻子怀孕的时候吐得很厉害,除了青苹果,什么也吃不下。偏偏正赶上一个冬天,市面早早就断了货。我四处托人去买,才从南边弄来两筐。那几个月她吃了无数个青苹果,却仍然很瘦,成天昏昏欲睡。”
他怔怔地望着前方,目光恍惚,神情肃穆,嗓音沉痛。
不知他为什么要提起此事,唐蘅与苏风沂面面相觑,吓得不敢插话。
“那时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却仍然害喜。大年初三,她说想回娘家看看,我原本是要陪着她去的,因镖局临时有事缺人手,我只好留下来。让四弟替我送她。她的娘家离镖局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她说会在家里歇一晚,次日即归。想不到当天夜里他们就把她送了回来。她身上中了一剑,伤口贯穿小腹,血流了一地,什么金创药也不管用。那时她已开始昏迷,大夫来看了一眼,就说没救了。她在床尚挣扎了一个多时辰,样子很痛苦。最后那一下她猛地又清醒过来,我知道那是回光返照,只能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她。她说——”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她说她不成了,但她感到孩子还活着,在她的小腹里乱动,问我有没有法子救救孩子。我只好哄着她,说大夫就要来了,要她不要担心。其实那时她已没有了说话的气力,我知道谁来也救不了她。她一直看着我,一直问我大夫什么时候到,直到断气,眼睛还盯着门口。”
听到这里,苏风沂感到一阵心酸,禁不住揉了揉眼,满眼泪光地看着沈空禅。
只听得他继续道:“我在她的坟前发誓,就是上天入地也一定要抓住这个人,锉骨扬灰,给她报仇。一个月之后,我果然抓住了他。我对他百般折磨,弄得他不像个人样。……这小子不愧是郭家的儿子,脾气够硬,死活不求饶。但我最后却放了他。哈哈,我放了他,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只死一次太便宜他了。对我来说,他至少要死一百次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想不到因为我一时的任性酿成了大祸。他杀了我的五弟,我母亲伤心得快要疯掉。这时我才知道,他活在这世上,就是要杀光沈家所有的人,一个一个地来,只是不知道下一个轮到谁!——如果当时我一剑结果了他,就不会有后来的惨事。”
说到这里,他目光陡然一寒,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唐蘅倒是无动于衷,苏风沂只觉脊背一阵发寒:“苏姑娘的父亲苏庆丰苏老爷子,是退休的翰林,有名的金石学家,古董界的泰斗。在下曾有一面之缘。据我所知,苏姑娘的十来个兄弟都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不曾习武。唐兄的家世,武林中人尽皆知,自不必说,但这些年唐门自己也是债务缠身、自身难保,就是小小的三和镖局,你们也欠了三笔镖银至今未还。我希望两位不要介入沈郭两家的仇恨,不然就是与沈家为敌。如若两位愿意现在就离开嘉庆,沈某恭送,敬赠盘缠。如若还打算与郭倾葵朝夕相伴,我只好预先提醒两位——”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阴森森地道,“这里,这座城,就是郭家兄弟的葬身之处。谁帮他,谁就和他们葬在一起。沈某言尽于此,两位多多保重。”
说完这话,他冷笑一声,站起来,拂袖而去。
门口停着他的马车,一群手下恭敬地垂下头。他看见管家沈均站在马车的门口边,轻手轻脚地替他打开车门。
“老爷子到了?”他问。
“刚到。”
“谁陪着过来的?”
“二爷和六爷。”
“四爷还在路上?”老四沈枯禅管着西边的生意,按理该提前到达才是。
沈均突然垂下头,半晌没说话。
“出了什么事?”
“刚刚接到消息,四爷他……”
沈空禅心一沉,只觉头顶金花乱冒,身子不禁摇晃了一下。
“四爷在半路惨遭毒手。”
他的预感一向灵验。
沉默片刻,他颤声问:“老夫人知道了么?”
沈均点点头。
他咬了咬牙,又问:“你肯定是郭倾竹下的手?”
沈家的仇人不少,并不止郭氏兄弟一对。
“不敢肯定是他,不过手法十分相似。”
他皱眉:“什么手法?”
“这……”沈均迟疑着,不敢说下去。
“你说。”
“他拿走了他的肝。”
……
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称她“老夫人”,因为她认为自己并不老。
她是沈泰的续弦,嫁给他时只有十五岁,为他生了五个儿女,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老夫少妻,沈泰对这位夫人宠爱有加。她今年刚过完自己的五十大寿,沈泰为她大宴宾客。沈府里一片喜气洋洋,送来的寿礼还没来得及收拾,包灯笼的红布也还没来得及取下,她就在一月间连失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