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像中了邪一样四处打探陆于琛的下落。
我找过了所有可以找的地方,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陆于琛的朋友本来就不多,我认识也没几个,最熟悉的也就只有一个助理小陈。
可是小陈神色明显不对劲儿,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三缄其口。
我不想难为他,毕竟他也是帮人办事,力不从心。
正要转身离开,他忽然叫住我。
“邱小姐!”
我一怔,回头,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邱小姐,你……你真觉得陆先生会成心害你吗?我指三年前。”
三年前?
我轻叹一口气,三年前的事,我不想再提。
可我没法忘记陆于琛是怎样阴着一张脸亲手把我送进大牢的。
“邱小姐,”小陈抿抿嘴唇,“如果你还是对三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现在又何必找他呢?”
我一下子被他这句话戳中心房。
“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我语无伦次,“我不想就这么……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
“这怎么算不明不白?”小陈微笑,“你联合他的敌人,把他赶走了,报了三年前的仇。这对邱小姐你来说,应该是最明白的结局。”
我哑然,他一个外人看的竟然这么透彻。
可他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陆于琛他不会成心害我?
我还想再问,小陈已经离开。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天空渐渐飘起毛毛雨,凉意渗透进每一根汗毛孔,天色渐晚,路灯亮起,行人三三两两,步履匆忙。
这个世界的人们,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做,谁也不能为谁停留。
然而曾经,我竟然奢望他会为我驻足。
我沿着小路往家走,雨丝打在脸上的感觉,带着些许清凉,很像我跟陆于琛第一次见面。他就是在这样阴沉沉的天气闯进我的世界,让我以为,他是我世界里唯一的光。
手伸进包里摸到那个相框,不知道又触动哪根敏感的神经,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
低哑深沉的嗓音,一直在耳边徘徊。
那晚我做了很多的梦,梦里又回到八年前、十年前,我又变回了那个情窦初开的十八岁女生,陆于琛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梦里那个女生,她学煮饭,学熨烫衣物,学怎么搭配领带和衬衫。她每天早上都像只小鸟雀跃进厨房,挖空心思变着花样做早餐,然后看着那个男人一口一口吃掉,她笑的如烟花一样绚烂。
而梦里那个男人,也对她爱护有加。他给她家用,让她衣食无忧,他帮她家人解约各种问题,让她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边。他就算再忙,也抽个空给她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问她一天过的好不好。
那时,他嘴里还没有“小畜生”这三个字。
那时,她幻想着将来跟他拥有一个家,给他生几个孩子,像歌里唱的那样,老了以后,可以坐着摇椅慢慢聊。
可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呢?
我猛的醒过来,呼吸起伏不平,眼角还湿润,心口一股酸涩的感觉,堵的很闷。
从跟他的一开始,我俩就是不平等的。他永远高高在上,我只能低进尘埃里仰视他,他贪图一时新鲜,贪图那份遗嘱对我的效力,他是有私心的,而我,却偏偏在这场博弈中身心交付,伤的彻头彻尾。
我精神恍惚,去洗脸换衣服,陆铮传来短信,说跟Thomson的谈判改在后天上午。
我把手机扔到一旁。
路过晴天的房间,听见里面小满在给她念故事书的声音。
“最后,小王子找到了妈妈,也找到了爸爸……他们一家人团聚了,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笑笑。
团聚了,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这种情节,恐怕只有童话故事里会有。
而现实中,在一起不等于幸福,团聚也带不来快乐。生活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你一记重拳,打的你体无完肤。
不过像小满这种性格开朗的人,好像无论何时都会嘴角上扬的。
即便面对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她也能把故事讲的有滋有味。
我刚准备去做早饭,却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爸……爸……”
我愣住,浑身像是有电/流经过,那一声在这房间里格外响亮。
“爸……爸……”
我急忙趴在门缝上往里看,晴天指着图画书上一个男人,嘟哝着小嘴,不停的叫“爸爸”。
“对!对!”小满兴奋的看着她,“这是小王子的爸爸!晴天,你再叫一声!”
“爸爸!”
这次吐字相当清晰,声音也洪亮。
小满抱住她,“晴天,你真棒!”
我冲进去,巨大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口。
“晴天!”我期待的看着她,“晴天……再喊一声。”
她抬眼看我,眼神中的抵触已经消融很多。她小嘴抿抿,犹豫一下,终于又发出那天籁般的声音,“爸爸。”
我心头一颤。
是爸爸,不是妈妈。
我摸摸她小脑袋,把她拥在怀里。
很心疼。
看样子陆于琛真的对她不错,不然这小家伙也不会这么依赖他,看个故事书,都能指着上面的人喊爸爸。
这么一想,心里对那个男人的仇恨似乎又动摇了几分。
我带晴天去医院,找专门治疗儿童自闭症的医生。医生说,她肯开口说话,这是一个好现象,起码表明她有意愿跟这个社会接触,这也是治愈自闭症的第一步。
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有些安慰。
我看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只剩一双大眼睛。
大眼睛望着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爸爸……”
她又轻轻叫了一声。
我蹲下去,冲她轻笑,“我是妈妈,不是爸爸。晴天叫一声妈妈好不好?”
她撅着小嘴,默默低下头。
“好,不叫不叫!”我生怕再刺激到她,“晴天……是不是想念爸爸了?”
她突然瞪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阵酸楚。
她又一下子绕到我身边,小手敏捷的从我包里翻出手机,竟然找到陆于琛的电话号码。
然后她高兴的又蹦又跳,一边喊着爸爸,一边要按下拨号键。
我吓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想夺下来,又怕好不容易迈出的治愈第一步,再功亏一篑,只能在旁边gan瞪眼,眼睁睁看着晴天拨出他的号码,又把电话放在耳边,笑的那么满足。
我心里开始忐忑……电话接通了,他会说什么?
如果他要我听电话,我该问他什么?
我应该有很多话要跟他说的啊……怎么此时此刻,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利用孩子跟他联络?
如果他这么误会我,我多没面子!
所以这个电话还是不接为妙……
然而我正想的乱七八糟,突然瞥见晴天那失望的眼神。
刚刚的笑容瞬间即逝,眼角眉梢都挂着阴霾和失落,她把手机塞给我,小小的身影慢慢踱步到走廊那一头。
我跟过去,“晴天!出什么事了?爸爸……没接电话?”
她看我一眼,不做声。
我顾不得许多,急忙重拨回去,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冷冰冰的人工服务声:“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怔住,心头像砸下来一块冰雹。
他不见了……他又像从前一样,说消失就消失,说丢下我就丢下我。
这一次,他连女儿一起丢下。
而我这些天竟然为这样一个人黯然神伤……真是太讽刺了!
我笑起来,可扯扯嘴角,却觉得口中一股咸涩。抬手抹掉眼泪,直了直身子,我拉起晴天的小手,“走,跟妈妈回家。”
就在这时,电话又响起,我赶紧拿出来看,却是陆铮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