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江吃过大象
到黄宗江的家吃饭,大热天,菜皆清淡,况北京暑天系蔬菜淡季,就只有那么几样,番茄、黄瓜之类。可宗江家的酱拌黄瓜丝,却别有一番风味,酱是芝麻香油、食盐加白糖,瓜丝细切,略和果子酱,入口分外生香,一下子就使灵魂出了窍。翡翠豆腐,也不同一般,豆腐嫩得像豆腐脑,但又比豆腐脑有骨
力,加几颗青黄豆,几颗南腿(南腿本身就是提味之“神”),哪来的南腿?乃开的云南宣威火腿罐头切成的颗子。宣威罐头在北京市场上不好买,倒还不是物以稀为贵,而是如今市上火腿很少有卖零,要买就是扛一只腿子,这只有大餐馆才买得起。这一来,市场上宣威罐头反而成了俏货。笔者每次到北京小住,总得先逛逛东西单两大菜市场,十有九落空。惟建国门处友谊商店及使馆区附近的几家食品商店,可以于无意中发现芳踪,有时还可以买到黑啤酒。
黄宗江本人的吃也是如鲁迅先生说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了不起的。宗江吃胆包天!他自己说:“我是属于所谓除四条腿(指除桌椅外)啥都吃的人。”好大的口气!他吃过刺猬、狐狸、长臂猿(在中国属国家一级保护的动物),乃至大象。我曾迫不及待地问过他:“你在哪里吃的?”
“在越南南方游击区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
我一时语塞,但马上又联想起我几年前去广西南宁,在宴会上不也吃过穿山甲吗?不过因其烹制做法太差,第一次品尝就败了胃口。
新凤霞说吃头头是道
新凤霞说北京人过节其实就是讲吃的节气,她如数家珍地背出: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初四团圆饭,初五饺子包素馅,初十要吃棒子面,十一吃鸡鸭,十二吃对虾,十三十四打卤面,十五元宵粉子滚元宝,打春那天吃蛋卷。
五月的粽子有黄江米、白江米,黄的要放大芸豆,白的要放大红枣,红枣要和豆沙炒。
八月中秋砸核桃、炒芝麻,小红枣剥皮去核加冰糖,外加大油锅里炒,略加食盐吃不腻,再进馍子锅里烤,一会炒来一会烤,家家月饼香又好。
腊月初八腊八粥,有红豆、绿豆、白江米、黄粘米、薏仁米、小米、红枣、腊八豆,样样俱全,专等过年。
灶王上天二十三,家家糖瓜供香烟。糖瓜的做法很讲究,是用麦芽做的(很营养),有元宝形、瓜果形、长金条形,沾上青丝、玫瑰、红红绿绿,不说进口吃,眼睛看也眼亮了。年三十夜吃祭灶后的大糖瓜,节日气氛已很浓了,“欢欢喜喜过个年”。大年初一人参果(花生),过了小年过大年,鸡鸭鱼肉都吃全。
“戏怪”魏明伦征服吴祖光
我们四川的“戏怪”魏明伦,突地托人给吴祖光送去乐山五通桥的豆腐乳。正逢他家吃午饭,吴祖光打开一闻,一阵霉香勾出往事回想。抗日战争中期,祖光去过乐山,吃过闻名天下的五通桥豆腐乳。大凡去过的影剧人,对五通桥之豆腐乳、夹江县的豆腐乳无不一吃上瘾,终生难忘。谢添就是每饭不忘,他还喜欢吃辣味的海会寺白菜豆腐乳,新凤霞也吃上了瘾。吴祖光品尝之后,大发议论:“西方人人酷嗜奶酪制品等。而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就喜欢我们的传统豆制品,尤其是腐乳类的佐餐小菜更是我最爱的恩物。在生活里,‘霉’不是一个好名词,譬如一个人遭逢不幸,或突遇什么不顺心如意之事,就叫做倒霉,上海人叫触霉头。尤其是食物,发霉变质就只能当做废物扔掉;但是这个神奇的霉豆腐却充溢着一种异香,使人胃口大开。今天在任何副食店里都能买到全国各地的土产豆腐乳,它们各有不同的特征,却都是佐餐的美味。多年来,成都好友车辐先生保证不断供应我的四川唐场豆腐乳和白菜豆腐乳(二者均为辣味,有别于五通桥与夹江的。作者注),使愚夫妇感激不尽,几乎成为我们每饭不离的佳品。”
(见中国文化出版公司版、汪曾祺编《知味集》中吴祖光写的《腐乳·窝头议》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