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THESE ARE THE PEOPLE WHO LIVE IN THE WORLD WE LIVE IN
这听来不可思议,却是真的。如果我们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身高6英尺[1]、体宽1.5英尺、厚1英尺(这比大多数普通人的个头还大一点),那么,整个人类(依照最新的人口数据,最初的智人夫妻如今有了20亿后裔[2])都可以被塞进一个长宽高均为半英里的盒子里。我说了,这听来不可思议,可你若是不信,不妨自己算算,就会发现这是真的。
如果我们把这个盒子运到亚利桑那的大峡谷,小心地架在矮石墙上——那是为了避免人们摔断脖子而建的,谁叫这曾见证过不朽天地之力的寂静峡谷着实美得太惊人,难免叫人忘形。然后,唤过一条“腊肠”,达克斯猎犬,让它(这小东西非常聪明,而且特别乐于助人)用它柔软的棕色鼻子在这并不精妙的结构上轻轻一推,接下来便是哐啷作响的时刻,箱子一路滚下去,木板被石头、灌木和树干敲松,随后,一阵低沉甚至轻柔的嘭——嘭——啪——响过,箱子角刮过科罗拉多河的河岸,骤然绽开一朵水花。
寂静,湮灭!
尸柩箱里的人类沙丁鱼很快就会被遗忘。
大峡谷依旧搏击风雨、阳光与空气,一如它自诞生之初以来的那样。
世界延续着它既往的轨迹,奔向未知的天堂。
遥远或邻近星球上的天文学家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任何不寻常。
一个世纪后,某个荒草横生的小小坟头或许会标记出人类的葬身处。
到此为止了。
可以想象,有读者会不太喜欢这个故事,看到他们为之骄傲的物种身份消失得如此无声无息,大概会感觉很不舒服。
不过,看待这个问题还有另一个角度,一个能够将我们数量上的微不足道和躯体的孱弱无助转化为真正的骄傲与深远意义的角度。
我们本来如此,只是一小群柔弱且毫无防备的哺乳动物。
从诞生的那天黎明开始,我们就被无数生物包围着,面对生存的艰难,它们的准备远比我们充分得多。其中有的足有100英尺长,重量比得上一个小型火车头;有的拥有锋利如圆锯的利齿。许多生物都如同中世纪骑士一般整天披着铠甲。还有的,凭人类的肉眼根本就看不见,却拥有可怕的繁殖速度,要不是有天敌以同样的速度消灭它们的话,要不了一年,整个地球就都被它们占领了。然而,人类却只能在最适宜的环境下生存,不得不在高山深海间小小的几片陆地上寻找安身处,要知道,我们的这些同路人可不会顾忌高山太高,深海太深。显然,它们天生就不受周遭自然环境局限。
当我们听到专业人士说,有好些种类的昆虫能够欢快地在石油里扑腾(我们很难想象以这种物质为日常主食),另一些则可以在急剧变化的温度下存活(这样的温差足以在几分钟内就把我们全都杀死),当我们极度沮丧地发现,那些永远在我们的书架里跑来跑去,似乎非常钟爱文学的棕色小甲虫,即便少了两条腿、三条腿甚至四条腿也照样过日子,而我们自己哪怕只是脚指头被扎一下就几乎残废,在那些时刻,我们或许才意识到,从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旋转的、迷失在冷漠宇宙最黑暗外围不知名处的小岩石上时,我们就被迫在怎样的环境下求存,就面对着怎样的竞争对手。
多可笑啊,我们必须和那些身披坚甲的同行者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它们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这大自然的粉红色小丑努力笨拙地尝试用后腿行走,力求不借助树枝或藤杖,还为此得意扬扬!
可是,那些曾经统治过差不多两亿平方英里陆地与海洋(更别提广袤无垠的天空)的骄傲霸主们,那些以残暴强力与狡黠诡计获取至高权力的高高在上者们,如今又怎样了呢?
它们大部分都已消失,再也见不到了。唯一出现的可能,就是蒙我们慷慨,在自然史博物馆里诸如“A展区”或“B展区”之类的地方有小小一块容身之地。其他动物则不得不接受驯养,为我们服务,拿出它们的兽皮、蛋、奶和两肋的肉来讨好我们,要不就是在我们稍稍感觉吃力时奋力拉纤负重,所求的,只是延续生命,好在当今的生物圈中守住一席之地。更多动物迁往了荒山野岭,我们允许它们在那里觅食吃草、繁衍生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觉得那些地方值得花工夫去清理扫荡再据为己有。
简单说来就是,只用了两千个世纪的时间(对比永恒,也不过一瞬而已),人类这个物种就牢牢奠定了自己统治者的地位,占有每一寸土地,如今更是理直气壮地致力于将天空和海洋纳入版图。这一切,不好意思,只是由区区几亿生命完成的。别忘了,在芸芸众生中,除了天赋的神圣智慧,他们并不具备任何先天优势。
就连这也是夸大了的。更高级的天赋智慧和独立思考的能力只限于极少数男人和女人所有。他们因此成为团队的掌控者。至于其他人,无论有多厌恶这个事实,也只得跟从。于是,一支古怪的、磕磕绊绊的队伍出现了,毕竟,无论人们多么努力,每一个真正的先锋身后总拖着上万个掉队者。
前进的道路最终会将我们引向何处,我们无从知晓。不过,从最近四千年的成绩看来,我们未来的成就应当是不可限量的——除非我们被深藏的残忍怪诞本性蛊惑,偏离正常的发展轨道,用甚至不敢加诸牛羊猪狗乃至草木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同类。
地球和它丰饶的物产都摆在了人类面前,予取予求。至于暂时还没有掌控的地方,人类会用优越的大脑、深谋远虑的能力以及枪炮去夺取。
我们这个家园是美好的。它给予我们充足的食物。它有大量的岩石、土壤和森林,为所有人提供远不止于温饱的庇护。牧场上温顺的绵羊,蓝花烂漫、绵延起伏的亚麻地,别忘了,还有中国的桑树上那勤劳的小蚕,它们全都在努力帮助我们的躯体抵挡冬季的严寒和夏日的酷热。我们这个家园是美好的。它创造了如此多的好东西,足够让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拥有自己的一份,只要求人们为了未来付出一点点努力。
但自然有它自己的法则。这些法则很公平,不可抗拒,也没有法庭可以上诉。
自然会慷慨地给予,相应地,它也要求我们研究它的戒律,遵从它的训示。
在只能供养50头奶牛的草地上放牧100头就意味着灾难。稍有头脑的农夫都清楚这一点。应当生活10万人的地方挤上100万人,随之而来的便是拥挤、贫困和额外的苦难。这一事实显然已经被引领我们命运的人忽视了。
然而,在我们一再犯下的若干错误中,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我们还在以另一种方式冒犯慷慨养育我们的母亲。人类是唯一会残害同类的生物。狗不吃狗,老虎不吃老虎,是的,就连恶心的鬣狗都能与同类相安无事。可是人不同,人憎恨人,屠杀人,眼下这个世界,每个国家考虑的第一要务都是如何防备来自周遭各国的杀戮。
维护同种族成员之间的和平和友好,这是创世法则的第一要则。对此的公然违背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上,只要再往前一步,整个人类就面临物种灭绝的风险。因为我们的敌人永远警醒。面对眼前的大千世界,如果智人(一个玩世不恭的科学家为我们这个物种起了个纯属自我粉饰的名字,以此表示人类的智力比世上其他动物都更加优越)不能或不愿承担起主人的职责,那么,还有数以千计的候补者正虎视眈眈,通常情况下,即便猫、狗、大象或更加有组织的昆虫所统治的世界(它们会怎样看待这样的机会啊)也总比一个本末倒置、尊崇战舰和枪炮的星球强吧。
这丑陋可耻的情形出路在哪里?最终答案会是什么?
这本小书无意臧否是非、指点江山,只希望能寻找到那个唯一的出口,逃离这悲惨无望的死路——我们早已迷失在这条路上,当年我们的祖先误入其中,实属愚昧无知。
寻找真正的救赎之道需要时间,需要经过成百上千年漫长而痛苦的学习。但这条路会帮助我们意识到:我们都是同一颗星球上彼此相伴的同路人。无论好坏,这都是人类共同的家园,我们别无他处可以安身,宇宙茫茫,我们刚巧出生在这里,并且永远不可能离开。一旦明白这样一个绝对真理,认识并记住了它,我们就会知道,人类理应同舟共济,就像同在开往不明目的地的火车或轮船上一样,我们得迈出最重要的第一步,行动起来,解决将我们带入种种困境的万恶之源。
我们是同一星球上彼此的同路人,每个个体的福祉与苦难都意味着我们共同的福祉与苦难!
你们可以说我是空想家,也可以叫我笨蛋,可以说我白日做梦,招呼警察或救护车把我送到某个地方,让我再也无法发表如此不受欢迎的异端邪说。但请记住我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人类被要求打包好自己的小玩意儿,把幸福的钥匙交给更值得信赖的继任者,到那时,再想想吧。
生存的唯一希望只在于一句话:
我们都是同一星球上的同路人,刚巧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对于它的幸福安康,我们肩负着相同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