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蔚然的目光随着欧阳锦的身影,慢慢的由直视变成了低垂,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一声,从欧阳锦唇间逸出的叹息,当她的低下头的时候,有两缕黑丝滑过她的肩头,像轻盈飘舞的丝绸……
他没有动,就那样看着她,虽然只过却几个呼吸的工夫,他却觉着过了好久,就像那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她慢慢的仰起头,抬起眼帘看着他的眸子。
米蔚然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样的沉寂,每一次都是如此,看见他满眼的厌恶,看见他便是像个女人一般的沉寂……可是,跟亚东的时候,她却可以有说有笑,无所拘束!
欧阳锦抬起头,望进米蔚然那漆黑深邃的眸子,一双跟醒醒很想像的眸子,他刚刚的语气很阴沉,她知道,他生气的时候,通常都是这样的……看似平静,实际上,内心里却波涛翻滚。
她在等待,等着他近乎咆哮似的大吼,可是,眼下这么的冷静,她有些琢磨不透了……
其实,她情愿他对她大吼大叫,冷潮热讽,那样的话,她可以安之若素,可是,这样的沉寂,反而让她不知所措了。
她轻咬着嘴唇,
米蔚然一眨不眨地盯着欧阳锦,半晌才开口问:“欧阳锦,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啊!”
欧阳锦点了点头:“知道!”诚实地说道。
呵…米蔚然唇角微扬地点着头,紧紧地咬着牙关,他站直了身子,开始不停的踱步,步幅不大,但是速度却是有些快。
米蔚然憋着火,真的很想跟欧阳锦好好儿的吵一架。可是,他似乎有些不忍,竟然有些做不到。当在酒吧门口,看到她那瘦弱的身子,那清瘦的脸,他原本一肚子的火竟然就被她那迷迷糊糊说的几句给浇熄灭了。
“你去休息吧!这会子再回家,明日个醒醒那孩子还得上学呢,别折腾了……!”米蔚然说着,推开了阳台上的玻璃门,掏了烟,点上了。
欧阳锦别过头,看着阳台上的那一抹身影,眸底一片静谧,没有丝毫的波澜,本不该有的,不是吗?
可是,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却像是被刀子捅了似的,在流着什么东西……但是却隐隐的泛着疼。
低下头,忽然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原来脸上早就是湿的了;她急急的冲进卫生间去——那热腾腾的水注满脸池,那水汽升腾起来,模糊了镜子,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手出去,使劲儿的抹着镜子上的水雾,抹掉一层,又添上了一层,仍就看不清楚。
欧阳锦的手,有些无力的垂了下来,扶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
她还记得,当她第一眼看见欧阳天鹏的时候,她心底里的那股子愉悦,她想着,从此以后,她也是有爸爸的孩子了,不再是别人嘴里骂的野种。
进了那个家,她看到了一个长得跟公主一样可爱的妹妹,只不过,她好像并不是很健康,苍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病态。
住了没几天,她知道了,这个妹妹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欧阳雪,家里的那里人,都叫她雪小姐,她不能受伤的,不能磕碰到,否则的话,就会很难好的。
她是想亲近这个小雪的,可是,小雪对她的到来,好像充满了敌视,从她第一眼对上小雪的眼睛那一刻,她看到了那真真切切地不喜欢呐!
有一天,两个穿着白大卦,戴着金丝眼镜的人进了欧阳家的宅子,她们的身上,挽着一个刻着十字的药箱,那天,关素芬第一次面露笑脸地将她带到那两个人面前,挽起了她的袖子。她被钳制住,看见那细细长长冰冷的针头,扎进了她的血管里。眨眼的功夫,她看见了那透明的细管子里倒回出那浓黑,泛着深红的液体。那天,那两个医生还听了她的心跳声,将她里里外外的都检查了一遍。
当时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在进那个房间之前,关素芬告诉她,只是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
一直到那两个医生模样的人,再一次进到欧阳家的宅子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一次的检查即将意味着什么。自那一天起,她第一次给抽血,200CC,装了满满的一血袋子。然后,关素芬带着小雪跟着那两个医生,一起出门了。
一直过了两三天,关素芬才带着小雪回家,回来之后,小雪的脸色比先前看上去,红润了不少。
只不过,隔一段时间,小雪的脸色又恢复了往日里的那种病态苍白,那个时候,那两个医生模样的人又会来,她会再一次地被关素芬带到那个屋子里,打针……
直到后来,她有一次打扫屋子,路过书房的时候,她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男女人吵架的声音,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那个将她领回来的父亲回家了,只是这一回来,便跟那个阿姨吵架……
她没有偷听的习惯的,只是,在她转身准备下楼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小锦她也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抽她的血给小雪换……”
“换血……”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那个时候的她,不懂,不过,电视里面的武侠剧里面倒是有这么一门高深的医学来着。
直到她上了中学,那样每隔几个月抽血的时间,依旧你是内定的一般,只是,这时间的间隔却越来越小了,而那个时候的她,也真正明白了“换血”这个词的真正意义。
就是抽她的血,换在小雪的身上。她会不会被抽干?当她明白了那两个字的解释的时候,头脑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会不会到最后,变成了木乃伊?
直到欧阳天鹏要求她替小雪代考的前一刻,她还想着,终于要离开了……可是,现实让她不能脱离这暗无天日的生活呐!
她也想看到希望……看到尽头哪!
恍惚中,欧阳锦看见了米蔚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转过身,走上前,抱住了他。
每每回忆那些旧事的时候,她都觉着特别地冷,想要汲取一些温暖,让自己不再那么的薄凉!可是,每每回忆的时候,都只有她一个人,慢慢的,她的心也变得薄凉了!
仿佛是在温暖的云端,看见七彩的霞光,又似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头昏昏沉沉的疼得厉害,酒这东西,看来还真不能多碰……欧阳锦睁开眸子,盯住天花板。
金黄色的孔雀翎壁纸铺映在眼帘里,从窗子里迸出的光线渐强,随着光线照射角度的变化,壁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韵,欧阳锦闭了眼睛,又睁开了,再闭上,再睁开,来来回回的几次,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而此时此刻,她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欧阳锦别过头仔细一看,是米蔚然。
欧阳锦立即坐了起来,这是,这是不是她的那个窝,倒像是富丽堂皇的酒店,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跟米蔚然搅和在一起了,想到这些,她的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立即捶打起米蔚然来:“米蔚然,你说,你说你都干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什么也没有干。”揉着蒙胧双眼,米蔚然撑手坐了起来,一串的声讨之词脱口而出:“欧阳锦,你够了,要知道,如果昨天晚上不是我,你现在指不定睡在那个野男人身边呢!都是当妈的人了,还那么的不检点,半天三更的还逛什么夜店。”
“你……我告诉你,我逛夜店也跟你干不着边,你少来劲!”欧阳锦有些想发飙,可是,细想想,又有些找不到理由了。
米蔚然没有回答,欧阳锦转过头去看他,却一下跌进了他的怀抱里,那一瞬间,他闭了眼,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却又那么远……他们无所依!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下颌上隐约的青色,眼神是那种道不明的情愫,都不再是当初那个见着她,就使绊子的大男孩了。
叹息声起,欧阳锦只觉得有双手搭上了她的下颚,然后,有一股很烟草的味道临近,下一秒后,她的呼吸被截住了,一双温热的薄唇,盖在了她微凉的唇角……
良久,米蔚然才松开她,抬起头:“欧阳锦,你记住了,咱们还不能了,也了不得了!你知道那枝跟滕吗?缠在一起,再要去拆开,那就得生生的撕裂成两瓣。!”
“米蔚然,我们两个,就像是对方心尖上的那根刺,摸不得,碰不得,我知道恨我,我承认当年,摊上你,完全是因为要报复关素芬与小雪,真没有别的,没有!”说着,欧阳锦低垂下头,她有些听不太懂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更不能确定,时至今日,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这段时间,有些乱,她得给自己放个假,好好理理,快过年了,欧阳锦想着,今年,图个安稳……
时已近午,沈爱梅到悦景轩的时候,莫可欣已经在包间里等她多时了。
“等久了吧!不好意思!”沈爱梅微笑。
“没事,”莫可欣伸出手,摊了摊沙发的靠枕。
沈爱梅笑,莫可欣一向都这么的客套与周到——老朋友了,自小一起长大,后来到上学,再到嫁人,十几年的风风,两个人并不是总在一处,但是,都知道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那可是一个弯子里自小长大的姐妹啊!
莫可欣拿起茶壶,替沈爱梅斟了杯茶,道:“这阵子,还好吗?”
“呵呵…好谈不上,不过啊,这一惊一咋的,倒够折腾人呢!”沈爱梅看了一眼莫可欣。
莫可欣笑了笑,示意她尝一下茶:“这是我特地从一个朋友那里讨来的新茶,你尝尝。”
沈爱梅笑:“哦,是吗?那可以得品品。上次你好像话到嘴边,没有说完,今日个儿,是不是得竹筒倒豆子,撂个干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