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重丙第八十二
（亡佚）
轻重丁第八十三
桓公曰：“寡人欲西朝天子而贺献不足，为此有数乎？”管子对曰：“请以令城阴里①，使其墙三重而门九袭。因使玉人刻石而为璧，尺者万泉，八寸者八千，七寸者七千，珪中四千，瑗中五百。”璧之数已具，管子西见天子曰：“弊邑之君欲率诸侯而朝先王之庙，观于周室。请以令使天下诸侯朝先王之庙，观于周室者，不得不以彤弓石璧。不以彤弓石璧者，不得入朝。”天子许之曰：“诺。”号令于天下。天下诸侯载黄金珠玉五谷文采布帛输齐以收石璧。石璧流而之天下，天下财物流而之齐，故国八岁而无籍。阴里之谋也。
右石璧谋
桓公曰：“天子之养不足，号令赋于天下则不信诸侯，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江淮之间有一茅而三脊②至其本，名之曰菁茅。请使天子之吏环封而守之。夫天子则封于太山，禅于梁父。号令天下诸侯曰：‘诸从天子封于太山，禅于梁父者，必抱菁茅一束以为禅藉。不如令者不得从。’”天下诸侯载其黄金，争秩而走。江淮之菁茅坐长而十倍，其贾一束而百金。故天子三日即位，天下之金四流而归周若流水。故周天子七年不求贺献者，菁茅之谋也。
右菁茅谋
［注释］
①阴里：齐地名。②：古“贯”字。
［译文］
桓公说：“我想西行朝觐天子，但贺献的礼钱不够，对此有办法吗？”管仲答复说：“请发令在阴里建一座城，使该城有三层城墙，九道城门。从而暗地派玉匠入内雕石成璧，一尺石璧的定价为一万钱，八寸的石璧为八千钱，七寸的为七千钱，石圭的定价为四千钱，石瑗的定价为五百钱。”石璧结束以后，管子就西行朝见天子，说：“敝国的国君想带领诸侯朝拜先王宗庙，游览于周室。请天子发令，天下诸侯凡来朝拜先王宗庙并游览于周室的，都一定要佩带彤弓和石璧。不带彤弓和石璧的，不许入朝。”天子允许说：“好吧。”于是向天下各国发布号令。天下诸侯都带着黄金、珠玉、粮食、彩绸、布帛到齐国来收购石璧。因此石璧盛行于天下，而天下的财物都流向齐国。因此，齐国八年没有收税，这就是阴里之谋。
以上为石璧之计。
桓公说：“周天子的收入不够，命令向各国征税，各国又不愿服从。对此有办法吗？”管仲答复说：“长江、淮河之间生长一种三条脊梗直贯根部的茅草，名叫青茅。请让周天子的官员将这一地区团团封闭并看管起来。天子则去泰山祭天，到梁父山祭地。同时向天下各诸侯发布号令：‘凡跟从天子到泰山祭天，到梁父山祭地的，都一定要携带一束青茅作祭礼用的垫席。不听从命令的不得跟从’。”于是天下诸侯带着黄金，争先恐后地行走收购。长江、淮河一带的青茅，立刻上涨十倍。其价格一束为百金。所以，天子三天上朝，天下的黄金从四面八方像流水一样涌向周朝。因此，周天子七年没向诸侯索要贺金献礼。这就是青茅之谋。
以上为青茅之计。
桓公曰：“寡人多务，令衡籍吾国之富商、蓄贾、称贷家，以利吾贫萌、农夫，不失其本事。反此有道乎？”管子对曰：“唯反之以号令为可耳。”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使宾胥无驰而南，隰朋驰而北，宁戚驰而东，鲍叔驰而西。四子之行定，夷吾请号令谓四子曰‘子皆为我君视四方称贷之间①，其受息之氓几何千家，以报吾。’”鲍叔驰而西，反报曰：“西方之氓者，带济负河，菹泽之萌也。渔猎取薪蒸而为食。其称贷之家多者千钟，少者六七百钟。其出之，钟也一钟。其受息之萌九百余家。”宾胥无驰而南。反报曰：“南方之萌者，山居谷处，登降之萌也。上断轮轴，下采杼栗，田猎而为食。其称贷之家多者千万，少者六七百万。其出之，中伯伍也。其受息之萌八百余家。”宁戚驰而东。反报曰：“东方之萌，带山负海，谷处，上断福②，渔猎之萌也。治缕缕而为食。其称贷之家丁、惠、高、国，多者五千钟，少者三千钟。其出之，中钟五釜也。其受息之萌八九百家。”隰朋驰而北。反报曰：“北方之萌者，衍处负海，煮水为盐，梁济取鱼之萌也。薪食。其称贷之家多者千万，少者六七百万。其出之，中伯二十也。受息之萌九百余家。”凡称贷之家出泉三千万，出粟三数千万种，受子息民三万家。四子已报。管子曰：“不意我君之有萌中一国而五君之正也，然欲国之无贫，兵之无弱，安可得哉？”桓公曰：“为此有道乎？”管子曰：“惟反之以号令为可。请以令贺献者皆以枝兰鼓③，则必坐长什倍其本矣。君之栈台之织亦坐长什倍。请以令召称贷之家，君因酌之酒，太宰行觞。桓公举衣而问曰：‘寡人多务，令衡籍吾国。闻子之假贷吾贫萌，使有以终其上令。寡人有枝兰鼓，其贾中纯万泉也。愿以为吾贫萌决其子息之数，使无券契之责。’称贷之家皆齐首而稽颡曰：‘君之忧萌至于此！请再拜以献堂下。’桓公曰：‘不可。子使吾萌春有以倳耜，夏有以决芸。寡人之德子无所宠，若此而不受，寡人不得于心。’故称贷之家皆曰：‘再拜受。’所出栈台之织未能三千纯也，而决四方子息之数，使无券契之责。四方之萌闻之，父教其子，兄教其弟曰：‘夫垦田发务，上之所急，可以无度乎？君之忧我至于此！’此之谓反准。”
［注释］
①称贷之间：借债地区的情况。②福：读“辐”，车辐。③枝兰鼓：珍贵的美锦。
［译文］
桓公问：“我的事情很多，只能派税务官去向国内的富商大贾和高利贷者直接收税，来帮助贫民农夫从事农业。不如此的话还有别的办法吗？”管子答复说：“只有凭借号令来达到这一目标才是可以的。”桓公问：“该如何做呢？”管仲答复说：“请调宾胥无去南方，隰朋去北方，宁戚去东方，鲍叔去西方。四位臣子的方向确定后，我就向他们发布号令说：‘你们都去为君主视察四方放贷的情况，借钱的贫民有几千家，回来向我汇报。’”鲍叔奔向西方，回来汇报说：“西方的百姓，是依靠济水，背靠黄河，住处在草泽地区的百姓，他们靠捕鱼、打猎和砍柴谋生。那里的高利贷者放债多的有上千钟粮，少的也有六七百钟。他们借出一钟的利息也是一钟。而借钱的贫民有九百多家。”宾胥无去往南方，回来汇报说：“南方的百姓，身居在山谷中，登山下谷的百姓。他们以上山砍材制轮轴、采集小栗和打猎谋生。那里的高利贷者放债多的有上千万钱，少的也有六七百万。他们借出一百钱，利息五十。而借钱的贫民有八百多家。”宁戚去往东方，回来汇报说：“东面的百姓，依山靠海，土地盐碱不长五谷，是以上山砍材制辐和捕鱼打猎谋生的百姓。他们以编织葛藤谋生。那里放高利贷的丁惠、高国二家，放债多的有五千钟粮，少的也有三千钟。他们借出一钟，利息五釜。而借钱的贫民有八九百家。”隰朋去往北方，回来汇报说：“北面的百姓，身居靠海低地，煮卤为盐，建梁捕鱼的百姓，靠打柴谋生。那里的高利贷者放债多的有上千万钱，少的也有六七百万。他们借出一百，利息二十。而借钱的贫民有九百多家。”总共四方高利贷者共贷出钱三千万、粮三千多万钟，借钱的贫民三千多家。四位臣子汇报以后，管子说：“没想到我国的百姓归属一国而要承担五国君主的征税，这样要国家不穷困，军队不减弱，如何能实现呢？”桓公问：“有办法处理吗？”管仲说：“改变这种状况惟有凭借号令政策才行。请发令凡来朝廷贺献礼物的，都一定要献上名为‘枝兰鼓’的织锦。这种织锦的价格必定会大幅上涨，十倍于它的成本。君主在栈台储存的织物价格也会上涨十倍。然后再发令召见高利贷者，君主为他们摆宴，由太宰敬酒。桓公您此时提衣起立而问道‘我要做的事很多，只好派财政官员到各地征税。听说你们曾把钱、粮贷给贫民，使他们得以上交政府的征税。我储藏有织锦‘枝兰鼓’，每匹价值等于一万钱。我想用它来为我的贫民充任抵债之物，为他们免去债务。高利贷者都会低头下拜说：‘君三这样关怀贫民，请准许我们将债券供于堂下。’桓公您则说：‘不可以。你们使我国的贫民春天得以耕作，夏天得以除草，我感谢你们，而对你们又无所嘉奖。假如这点东西都不收下，我心里不安。’这样高利贷者都会再拜而接纳。政府所出的只是栈台织锦三千匹，却归还了四方贫民所负的本息，使他们没有债务的责任。四方的贫民听说这事，定会父告其子，兄告其弟，说：‘耕田除草，是君主当前最急迫要办的事，我们能不思虑吗？国君竟然这样关心我们！’这就是应用高价之物，为人民偿债的措施。”
管子曰：“昔者癸度居人之国，必四面望于天下。天下高亦高。天下高我独下，必失其国于天下。”桓公曰：“此若言曷谓也？”管子对曰：“昔莱人善染，练茈①之于莱纯锱，绶②之于莱亦纯锱也。其周，中十金。莱人知之，间纂茈空③。周且敛马作见④于莱人操之。莱有准马。是自莱失纂茈而反准于马也。故可因者因之，乘者乘之，此因天下以制天下。此之谓国准。”
桓公曰：“齐西水潦而民饥，齐东丰庸而粜贱。欲以东之贱被西之贵，为之有道乎？”管子对曰：“今齐西之粟釜百泉，则二十也。齐东之粟釜十泉，则二钱也。请以令籍人三十泉，得以五谷菽粟决其籍。若此，则齐西出三斗而决其籍，齐东出三釜而决其籍。然则釜十之粟皆实于仓廪。西之民饥者得食，寒者得衣，无本者予之陈，无种者予之新。若此，则东西之相被，远近之准平矣。”
桓公曰：“衡数吾已得闻之矣，请问国准。”管子对曰：“孟春且至，沟渎阨而不遂，溪谷障上之水不安于藏，内毁室屋，坏墙垣，外伤田野，残禾稼，故君谨守泉金之谢物⑤，且为之举。大夏，帷盖衣幕之奉不给，谨守帛布之谢物，且为之举。大秋，甲兵求缮，弓弩求弦，谨丝麻之谢物，且为之举。大冬，任甲兵，粮食不给，黄金之赏不足，谨守五谷、黄金之谢物，且为之举。已守其谢，富商蓄贾不得如故。此之谓国准。”
龙斗于马谓之阳，牛山之阴。管子入复于桓公曰：“天使使者临君之郊，请使大夫袀饬⑥，左右玄服，天之使者乎！”天下闻之曰：“神哉，齐桓公！天使使者临其郊。”不待举兵，而朝者八诸侯。此乘天威而动天下之道也。故智者役使鬼神，而愚者信之。
桓公终神。管子入复桓公曰：“地重，投之哉兆，国有恸。风重，投之哉兆，国有枪星，其君必辱。国有彗星，必有流血。浮丘之战，彗之所出，必服天下之仇。今彗星见于齐之分，请以令朝功臣世家，号令于国中曰：‘彗星出，寡人恐服天下之仇，请有五谷、菽粟、布帛、文采者，皆勿敢左右。国且有大事，请以平贾取之。’功臣之家，人民百姓皆献其谷、菽粟、泉金，归其财物，以佐君之大事。此谓乘天灾而求民邻财之道也。”
［注释］
①练茈：染成紫色的绢。②绶：紫青色的绶带。③间纂茈空：迅速将紫绢收购一空。④敛马作见：出具契约作为见证。⑤谢物：代谢之物，即为了换取现金而变卖的物品。⑥袀饬：袀（jūn），穿上黑色的衣服。
［译文］
管仲说：“以前癸度到一个国家，必定要整体调查天下的物价情况。天下的物价高，我也高。假如天下的物价高，而只有我低，那么必定使自己的国家无法存活。”桓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管仲答复说：“从前莱国人善于染色，一纯紫色的丝练在莱国只卖一锱金子，一纯紫青色的绶带也只卖一锱金子。而在周地，卖十斤黄金。莱国商人听到这个讯息后，将紫绢紫授全部收购。周国收集常用的筹码当作抵押，购进了莱国商人手中的紫绢紫授，莱国商人手中只有常用的筹码，这是莱国自己丧失了紫绢紫授，而只能回收钱币了。所以，可以利用就要利用，可以乘机的就要乘机，这就是应用天下来控制天下的办法。这就称为国家的平准措施。”
桓公说：“齐国西部出现水灾，百姓没有饭吃；齐国东部五谷丰收，而粮价很低，我想用东部的低价粮去补充西部的高价粮，应该如何做呢？”管仲答复说：“如今齐国西部的粮价每釜百钱，每就是二十钱；齐国东部的粮食每釜十钱，每只是二钱。请下令每人收税三十钱，能够用各种粮食折算进行缴纳。这样，齐国西部每人出三斗就能够缴纳，齐国东部每人要出三釜才能够缴纳。这样，一釜只卖十钱的粮食都进入了国家的粮仓，而西部的百姓饥饿的有饭吃，寒冷的有衣穿，没有本钱的国家借给他陈粮，没有种子的国家借给他新粮。这样，东西两地就能够相互帮助，远近各方的物价也可以调节平衡了。”
桓公说：“均衡供求的理财方法我已经懂得了，请问有关国家的平准措施。”管仲答复说：“初春一到，沟渠阻塞不通，溪谷堤坝里的水漫溢横流，内则破坏房屋、墙垣，外则危害田地、庄稼。因此，国家应注重百姓为上交水利费用而出卖抛卖的物资，并把它收购起来。夏季，兵车的帷盖衣幕供给不足。国家应注重百姓为上交布帛而出卖的物资，并把它收购起来。秋季，盔甲兵器要修理，弓弩要上弦。国家要注重百姓为上交丝麻而出卖的物资，并把它收购起来。冬季，雇人制造盔甲兵器，粮食供给不足，黄金赏赐不够，国家应注重百姓为上交粮食、黄金而出卖的物资，并把它收购起来。国家把这些物资掌握起来之后，富商蓄贾就不能施其故技(囤积居奇)了。这就是国家的平准措施。”
两条龙在马渎的南面、牛山的北面相争。管仲向桓公报告说：“上天派使者来到您的城郊，请让大夫都穿上黑衣服，左右侍从也要穿上黑衣服，去恭候天的使者！天下各国听到了这个消息，说：‘齐桓公是神啊，上天派使者来到他的城郊了！’不用齐国发兵，来朝见的就有八国诸侯。这就是凭借天威来威慑天下各国的办法。所以，有智慧的人驱使鬼神，而愚蠢的人就会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