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太平天国的历史和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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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日本发现的太平天国新史料(2)

但统某军似卑小,今诏交权管万邦。

自今东西至豫印,通刻顶天扶朝纲。

某军等字俱除去,换刻五字世袭长。

这说明,洪秀全在此以前曾有诏规定自东王至豫王官印中都刻上某军字样。从现在得见的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1861)颁行历书(印行于太平天国庚申十年十月)看,列衔的自杨秀清以下十一人,统称"太平天国天朝九门御林"某军某王,除殿中、殿前、殿后、殿右、殿左的老五军外,有忠勇羽林军英王、忠义宿卫军忠王等。这是否就是洪秀全前诏所定的"某军属某王"的制度?似乎如此。现在洪秀全要他们在印衔中除去某军字样,写上"顶天扶朝纲"五字,据说是为了扩大他们的权力,使之能"管万邦",实际上则是想以此来密切与这些将领同他的关系,要他们扶保父子公孙的江山。当然只凭这五个字不会有什么效果。在洪秀全这份改印诏以前,太平天国庚申十年(1860)干王洪仁玕福字碑所盖印的文字为太平天国"太平天国开朝精忠军师殿右军干王洪仁玕"( 简又文:《太平天国福字碑记》,见《太平天国杂记》。),而在改印诏以后,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八月初一日洪仁玕复英国翻译官富礼赐书所盖印的文字已改为"太平天国开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洪仁玕"( 萧一山编:《太平天国书翰》。),与改印诏规定的印衔一致。陈玉成、李秀成情况似乎不同。陈玉成在太平天国壬戌十二年(1862)正月给陈德才、张洛行、马融和等三封文书,印衔均为"太平天国九门御林忠勇羽林军英王陈玉成"( 故宫博物院编:《太平天国文书》。),李秀成在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五月十五日给赖文光的信直到太平天国壬戌十二年二月六日给刘肇均的信等多份文书,印衔都为"太平天国九门御林忠义宿卫军忠王李秀成"( 《太平天国书翰》、《太平天国文书》。),都与二月二十一日诏旨以前相同,但到太平天国癸开十三年(1863)十月二十六日给呤唎的委任书上的印文,已经有了"顶天扶朝纲"五字。(参见A.F.Lindley,Ti-PingTien-Kwoh:theHistoryofTi-PingRevolut首影印李秀成给呤唎的委任书。)这张名单和印衔,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注意。例如,关于杨秀清,与颁行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新历时之衔名比较,去掉了"禾乃师赎病主"的头衔。"禾乃师赎病主"从太平军初起时就是杨秀清的称号,此时何以删去,似乎值得研究。颁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1861)新历时杨秀清、萧朝贵的"圣神风雷"、"圣神雨电"的称号,这时改为"圣神上帝之风雷"、"圣神上帝之雨电"。杨秀清称为"圣神风",引起了很多误解,洪秀全曾多次解释,"圣神风"不是"圣神",不是上帝之一位,是"圣神之风",这里明确地改称"圣神上帝之风雷"、"圣神上帝之雨电",使杨秀清的地位无可误解。在这个名单中,兄弟子侄驸马之类地位很高,都排在实际做事的干王、英王等之前。但当时封王还不很滥,名单中只有十五个王,长次兄未封王,似乎也不理事。(太平天国庚申十年(1860)十一月初十日幼主诏:"特诏加封长伯次伯同驸马,爵同西王。……长次伯西王父恩免理事,以昭优宠。"见《太平天国史料》。)1861年春,一些外国传教士、军官曾到天京,报告中有关于太平天国当时封王的情况,成为研究太平天国政制演变的资料。他们的说法,有的不甚具体,有的间有错误或互不一致。郭廷以对此曾有考证。今得此二月二十一日诏旨,问题可以得到明确的解决。

二月二十一日诏旨最后说:

交权甥胞管万邦,见军听令听朕样。

灭妖凯回襄朝政,子孙世袭报父皇。

替朕调拨交玉胞,业颁诏旗印八方。

疆土广开胞回福,另命节钺征边疆。

执六合印率征剿,各军听令扶山江。

掌率六部统众将,同听甥胞实力襄。

天将居胞下官尚,协同掌部辅朝纲。

随队事毕归原任,万权合一听东王。

官印十字仿甥胞,中西一体福天堂。

其中可资考证历史和官制者不少。所谓"交权甥胞管万邦",应是指洪秀全在二月初下诏称天父要他不再亲理庶政一事。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春,陈玉成、李秀成等正沿长江两岸分攻上游,"灭妖凯回襄朝政"、"疆土广开胞回福",就是指这次大规模行动。从上下文来看,"另命节钺征边疆","征"似应作"镇"。"替朕调拨交玉胞,业颁诏旗印八方"之句,似乎说明陈玉成曾有全军总司令的职任,更值得注意。其具体情况如何,现在还难考证,但证以洪仁玕在太平天国己未九年(1859)封王时,洪秀全就曾对众饬谕:"京内不决之事问于干王,京外不决之事问于英王。"(洪仁玕供词别录,见萧一山:《清代通史》,第3册,据台北"故宫博物院引录。)此事或有可能。但当时大军系分路行动,而且分散主义已很严重,即或有此名义,事实上也难统一了。

天京事变以后,在太平天国后期,洪秀全为了维系人心、巩固内部和他自己的地位,大大加强了对天父天兄的宣传,并在天父天兄的名义下实行了一些"改革",如改政、改国号等。这是一个悲剧,当然没有多少积极效果。(参见本书《关于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这三道新发现的天王诏旨,不但使我们了解了过去不了解或不充分了解的某些具体事实,还有助于认识和研究洪秀全的这一悲剧。

在柯文南先生寄赠的这批资料中,冯云山胞弟冯戊科即冯亚戊被清朝官吏拘捕后的供词,是关于冯云山的家庭情况和冯云山起义前活动情况的史料。对于冯云山,我们所知较少,供词所提供的情况是值得重视的;当然,它的真实性需要分析考证。

冯亚戊的供词未著年月。据到花县去进行密查的人写的一份《密查冯云山踪迹并拘讯其弟冯亚戊呈》(这些资料的标题是作者暂加的。属于清朝方面的资料或由清方记录的资料等,每有对革命者的污蔑之词。引用时均仍其旧,以见统治者的反动面目。),和丁守存《从军日记》,可知冯亚戊被拘、作供是在咸丰元年(1851)。(呈文说:"卑职到花县后,业将先见张令、次见牟令彼此熟商访查情形禀县代禀。"又说:"理合缮具节略,并将牟令现今拘到冯云山之弟冯戊科讯问口供据1924年重修《花县志》卷七《官师志》,张崇恪,道光十九年、二十一年、三十县知县,因"卓异",候升直隶州知州;牟洪龄,咸丰元年任;王景瀛,咸丰二年文中提到牟令、张令并由牟令拘捕冯戊科,可知事在咸丰元年。又丁守存《从军日咸丰元年十月十三日记广东咨复已拘执冯云山家属事,但未提及供词。)供词说,冯家住县属禾乐地庄,父已故,母胡氏。冯云山又名冯乙龙,年三十余岁,妻练氏,有子三人:长癸方,年十二岁,已出继;次癸茂,年九岁;幼癸华,七岁。这是关于冯云山家庭的最明确的史料。赛尚阿幕僚丁守存记广东的咨文,说花县牟令挖掘了洪秀全、冯云山的祖坟,拘执了"洪秀全之父洪国游"、"冯云山之子冯应戊、冯应癸"( 丁守存:《从军日记》,见《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第2册,297页。)。"洪秀全之父洪国游"句全错(洪秀全之祖父名国游,父名镜扬。据《太平天国起义记》,镜扬于1848年去世,寿七十三岁。国游寿八十岁,应早已去世。),现在见到这份供词,说明"冯云山之子"云云,也有错误(冯应戊大概就是冯亚戊。冯应癸大概就是"冯亚癸"之意,癸方、癸茂、癸华都可以称"亚癸"。)。丁守存大概不是根据咨文当日摘录记载的。

供词谈到冯云山自道光二十四年(1844)后的情况说:

哥子冯乙龙先于道光二十四、五、六年在本省往来,抄写蓝本。二十七年二月回家闲住,到五月间前往广西地方。二十九年十月内带有尖笋二三斤玉桂四五斤回家,说:伊在紫金山曾姓家教读,每年束脩钱十余千。是年十一月,哥子复往西省。

这与太平天国其他史料所载多有不符,很可能是冯亚戊为了掩饰冯云山的革命活动而有所编造。但编造的事或者也有依托,说冯云山常去广州,抄写蓝本,也许确实有过。

供词叙说了冯云山在金田起义后搬取家属的事:"至本年正月初七日,有八沥村袁亚二自西省回来,到家称说:尔哥子向在广西临桂县大墟地方开张酒米店生理,寄有口信说,该西省地方贼乱平靖,田地无人耕种,招示徕民承耕,叫小的与伯叔子侄前往垦耕。"冯亚戊遂于二月初六日起行。供词说,袁亚二在途中告知冯亚戊:"现在广西紫金山尉元解在金田地方为大哥,聚有千余人,常往抢劫,小的哥子冯乙龙也同往抢劫的。"冯亚戊听闻害怕,因而折回。这当是冯亚戊被捕后的饰词。据《太平天国起义记》,洪秀全在起义前道光三十年(1850)五月,曾派人到花县接其眷属和家族,此次未记冯云山家属同来。金田起义后太平军占领江口墟期间,即道光三十年十二月中至咸丰元年(1851)二月初期间,洪秀全又派人去广东,接洪、冯二姓的其他亲族,但他们到达浔州时,太平军已弃营他往,只好折回。(参见《太平天国起义记》第十、十一节。)供词所说与此暗合。关于冯云山家属后来的情况,清政府"为冯亚养潜归原籍等事密谕叶名琛、柏贵"说,咸丰三年(1853)春"冯云山之子冯亚养在外逃回",但冯云山儿子的名字与冯亚戊供词所说不同;又据《处置冯云山家属呈文》,直至咸丰五年(1855),尚被清朝广东方面官署拘押的有冯亚养、冯癸茂、冯胡氏、冯练氏。这些都是可供进一步研究的有益史料。

李进富的供词对研究金田起义的初期情况有一定价值。李进富,桂平县鹏隘山人,原籍广东嘉应州。道光三十年(1850)八月与其兄及同山居住的杨姓等十七八人一起参加拜上帝会。供词记入会的仪式是:"头子当天用水一盆,拜毕,将水挠(浇)心胸膛,蓄长头发。每日食饭,口念感谢上帝有衣有食二句。""说拜了尚弟,可消灾难,登天堂。"去毁打偶像时,"口念咒语,恳祈天父上帝念将妖魔诛灭大发天威三句"。起义时,"大约男妇二万多人,起首能打仗的约有三千人","博白有三百多人,吴、杨、李姓最多","花洲有三百多人,王、卢、曾姓最多。""博白花洲来的伙党,每人带磺二三斤来造火药,并每人布袋一个,以装衣服。""打仗之时,后有解粮送食头子,每馆分派五六人,以免肚饿力乏。""至东乡,米谷眼下并不缺少,惟缺少盐食。在东乡死有百余人。"李进富没盐食十几日,"精神甚觉疲乏"。这些都是有关金田起义时期历史的重要参考史料。供词还说,"大头子系冯云山,二头系洪秀全,三头杨秀清,四头子萧朝贵,五头子韦正,六头子胡以洗(晃)。"关于头领,前述冯亚戊供词中有尉元解在金田地方为大哥的话,尉元解应即是韦元玠,即韦昌辉之父。大抵起义初期,领导人位次不像后来那样分明地为下属所确知,以上两说都是可供参考研究的。供词也涉及太平军领导人的多妻制,说这些头子"俱着黄衣,每人妻妾三十六口,出门打黄伞执事,夜间设有更役巡查。"太平天国领导人的多妻制是历史事实。《天父诗》记载太平军初起在江口墟时,天父、天兄几次下凡,要"众小媳"或"众小婶"顺从尊敬洪秀全;据外国人报道,当时洪秀全有十五位娘娘。李进富供词说每人有妻妾三十六口,可能有些夸大。但初起时就有多妻制和其他封建礼制,这却是很可注意的。

还可以附带注意的是,过去有些著作称杨秀清为紫荆山内东王冲人,或说是紫荆山内平隘山新村人,新村后名东王冲,东王冲乃纪念杨秀清之地名。今据李进富供词,"朋隘(平隘)内东旺冲旧日有避贼山寨一所",可知"东王冲"应作"东旺冲",这个地名是早就有的,与"东王"了无干系。

李进富供词还提到初期太平天国领导集团的一个重要战略动向,这是其他史籍所未见的。它说,太平军在武宣、象州"都打不过去,打算要从后路双髻、黄坡两界头窜回,便抢船只,一路抢掠到广东花县去安身。因大头子、二头子都系花县人,暗中也有人在广东传教。他们原说东省做东京,此处为西京,到去兴旺,大家享福不用说的,万一打败,也好投到咭唎国去。"但"广东花县,我们会内愿去者少,不愿去者多"。因此并未实现。

太平军初起时并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进取路线,对此,我曾作过论证。(参见本书《太平军内部对建都问题的论争及其影响》。)但供词中洪、冯等打算进取广州为东京之说,目前似尚无其他资料可资参证。"投咭喇国",应为取得英国援助之意,这种想法是洪、冯所可能产生的,当然这是错误的幻想。

1852年夏在湘南和湘粤边境一带被俘的太平军黄非隆等二十九人的供词,对太平天国占领道州以后的活动、动向和同当地天地会起义群众互相配合的情况等,都提供了具体而重要的史料。如太平军从道州占领江华是在当地起义者配合下实现的,黄非隆供词说:

(六月)初七日,伪太平王叫罗亚旺带道州土匪一千余人,又叫百总朱红,广东人,带旧贼四百人,同到江华县攻城。初八日早到江华县。罗亚旺、朱红喝令伙贼把县官、捕厅及家属都杀了。……从听得道州有信来,叫罗亚旺于十二日带一千人去攻永明县城,又派三百人到白马营劫当铺,并叫朱红带伙贼在江华守城。

巫法贵的供词说明了天地会起义群众方面的情况:

本年五月十三日,在马头铺讨食,遇着土匪叫小的入伙,那大哥周法贵共约有土匪四百多人,在路上打抢过往人的银物。大哥随把小的发辫割去一截为记号。实因本年四月二十三日在赖头山商量起会,有三百多人,随后出来又纠得百余人,共四百余土匪。系周法贵起意劫江华县城,听广西大帮匪下来同劫。后来大哥周法贵写的文书,投约道州匪徒来在石岩地方会齐,离江华二里地,打扮开胸,青帕包头为号,不动声色,六月初八日早齐进江华。

这些供词还报道了太平军同附义的天地会群众攻入江华后的活动,特别是他们处理所获财物的情况,这是极少见于其他记载的。上述那位巫法贵说:

进江华衙内,杀伤县官。……小的在江华县搜得长衫一件,裤一条,铜钱四百文。大头子周法贵们共劫得花银二千两余,系衙内搜出的。头子周法贵得银一千两。二哥何运昌得银八百,系广东星子人,移住广西。那廖裕才得银八百,江西人。当日在城门外,周法贵大哥分小的花银二十元。

又有一位叫邓亚隆的,广东连州星子人,出外佣工而在湖南道州参加太平军。他说:

小的在道州随同打仗,杀过穿号衣老将一人,百姓三人。黄亚四分小的银三十两,银手镯一对。六月初,头目黄亚四去劫江华县。分为三队。第一队头人朱亚三,年约二十余岁,客家声音,管带千余人。二队头人陈亚章,亦客家声音,带管一千余人。三队头人黄亚四,年二十七八岁,嘉应州人,带管二百余人。小的系黄亚四管下的。……黄亚四打扮老将,先进(江华县)城入衙内,适值县官坐堂审案,黄亚四下手砍死县官,并家眷都杀了。尚有年轻女人,系黄亚四带去。……共劫得江华县署连铺行共银二万余。小的分银五十两。随后俱退回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