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枫去楚山家找了梅晓萍,详细谈了林荫绝食的事,说明了原委,求梅大夫上门去做做工作。梅晓萍一口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林荫家。然而,梅晓萍的反馈却并不乐观:林荫竟然将帮江枫找回妹妹当成了一张王牌,坚决不放弃跟白鸥的竞争。这使江枫和白鸥重新陷入了痛苦之中。
两天后的清晨,白鸥在上班前给江枫打来电话,要江枫马上到她家去,替她把赵璧辉留下的书籍整理一下,包装好,等待赵璧辉派车前来装运。
江枫上午没有课。待白鸥出门后,他一个人消消停停地整理起书籍来。赵璧辉的书多半是社科类的,文史类的只占十分之三左右;而文艺类的书,也多是大路货的。但其间也有一些书引起了江枫的兴趣。例如,这儿不光有《水煮三国》,还有《麻辣三国》;在《孙悟空是一个好员工》旁边,居然另有一本《孙悟空不是一个好员工》;与《猪八戒是个好男人》排在一起的是《猪八戒的前世今生》。这类书中,气势最盛的是一套“企业家丛书”:大唐的李世民是“从谏如流的企业霸主”,汉高祖刘邦是“最权威的管理大师”,魏武帝曹操是“最伟大的商战教父”……江枫信手翻了翻,不禁深深服膺赵璧辉思想之活,涉猎之广,跟风之快!即此一端,足见赵璧辉的被破格提拔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众多的文学书中,有一部新出版的精装书被置于书架的上层,虽然并不是触手可及,但是那书套背上的红底白字却散发出诱人的光华。江枫凝神一看,原来那书是《张居正》。他记得这书得了“茅盾文学奖”,一直想读一读,到学校图书馆去借了几回,都没借到,到书店去买,也没买到,今天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伸手取下那部书,一共四本,沉甸甸的,装在一个装帧颇佳的盒套里。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第一册,打开硬邦邦的白色封面。猛然间,一束黑亮的丝线状物呈现在眼前,上面还系着一个鲜红闪亮的蝴蝶结。他悚然一惊,定睛细看,原来是一缕半尺长的黑头发!这缕头发被蝴蝶结紧紧地束住,约莫有婴儿指头粗细,估计至少有上百根,其间有若干根,根上竟然还留着毛囊。而那蝴蝶结,显然是丝绦做的,红艳艳的,光彩夺目,样子颇像个“中国结”,但却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大蝴蝶!一股温馨的气息从那上面散发出来。江枫捧在手掌里,送到鼻子底下细细地闻着,闻着,那沁人心脾的香味熏得他不由得心旌摇荡。那是女人特有的头发的幽香啊!他在白鸥的头发上不止一次地闻过这醉人的香味。
“老实告诉你吧,咱俩要好了不久,俺就寻思照俺们乡下的规矩,送你一缕头发……”这是不久前江枫在向白鸥索取信物时说的话。难道说,这是白鸥近日里有意从头上剪下来夹在这书里,并有意叫他来整理书籍,以便他能拿到这不寻常的纪念品?她不是说过,“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一套,土里吧唧的”?可见她原来并不愿意将头发作为信物送给他。而现在她竟然又幡然改图,愿意送给他了,而且还不动声色地夹在让他去整理的书里,她的这一番用心实在是够良苦的了!她早不送,迟不送,偏偏在拍了婚纱照之后送给他,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这不是在跟他作最后的诀别么?看来,她是去意已决了!
此刻,他多么想马上问问她,她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图。但是,他掏手机的手即刻又停顿下来了。他转念想,她为什么要将头发夹在书架上层的书里呢?她能断定他一定会去翻这部书吗?她会不会是早就将头发剪下来了,夹在这书里,准备送给他,后来又反悔了,没有送出去,就这么留在这书里了?这与白鸥说的“咱俩要好了不久,俺就寻思……送你一缕头发”的话不是更吻合么?显然,她已将这事遗忘了。现在,他分明是在无意中得到了他最最希望得到得纪念品啊!这事绝不能让白鸥知道!想到这里,他不禁兴奋起来。他将这缕头发贴在脸颊上,轻轻地摩挲,那黑亮的青丝撩得他脸颊痒痒的;他又将头发放到额头上,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老天保佑我们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他随即找了一个塑料袋,将那缕头发装好,放进了最贴身的内衣口袋。
直到傍晚时分,赵璧辉才派来车子,将江枫整理好的书运走了。
晚上,江枫专程去了一趟市中心地下商场,找到一爿民俗工艺小店,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绣荷包,将那缕秀发放在里头,挂在贴肉的胸口。
回到教授公寓,他并不回家,却拐进了楚山的家里。
楚山正在灯下作画,一幅“江山迎春图”即将竣工,他夫人梅晓萍在帮他调色。见江枫登门,老俩口都放下手里的活。梅晓萍随即泡上茶来。两人最关心的莫过于林荫与白鸥的事,梅晓萍对自己没能做通林荫的工作深感抱歉,楚山则对白鸥的高尚品格赞不绝口:“白鸥这姑娘,外貌美,心灵也美,她对你,对林荫,真可谓‘情深似海,义重如山’啊!这是咱们中国女人最美的地方。我找模特的事,从她身上,看到希望了!”
“真的吗?”江枫也不禁兴奋起来。
“我想再好好看一看。”楚山哈哈笑道,“众里寻她千百度,我要找的人,说不定就是她!”
“老头子,你倒是成功在望了,可人家小江……”梅晓萍望着江枫,一脸的无奈和怜悯,她关切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的思想还没有转过弯来呢!”江枫直愣愣地说。
“我看,这事还得实事求是!”梅晓萍说,“爱情怎么好随便转让呢?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呀。人家不爱你,你就以死相逼,这是不是太霸道了?看来,我还要继续做工作!”
“老太婆,你做得对,我支持你!”楚山翘起了大拇指。
乘这当儿,江枫将藏在贴胸的绣荷包掏出来,取出那缕秀发,递给楚山和梅晓萍,又将获得这头发的经过说了说,让老俩口分析分析。
老两口翻来覆去地观赏那秀发,包括那个漂亮的蝴蝶结,都十分惊奇。楚山捧着那头发,眼圈红红的,连声说:“了不得,了不得,这只在古书里和传统戏里才会有的事,想不到在你们身上发生了。这是真正的中国特色的爱情啊,真是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梅晓萍对那缕秀发仔仔细细观察了半晌,忽然小心地从中取出三根带有毛囊头发的来,找来一张洁白的绵纸包了起来。接着,她不由分说,又从江枫头上拔下几根头发,也包了起来。她对江枫笑道:“还记得吗?上次我曾让你从白鸥那儿暗暗弄几根头发来化验一下,结果没有成功。这次有了这么多头发,我们为什么不拿去化验化验呢!”
“老婆子,这又何必呢!”楚山皱起眉头,摇头说,“人家到白鸥的老家都去过了,还见到了白鸥三岁时的照片,你还要化验她的头发,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老头子,你有所不知,白鸥腿根上那个大疤,在我的心里始终是个谜。”梅晓萍说,“说是狼咬的,狼无巧不巧,就专咬孩子的腿根?再说,带着孩子上山去找狼崽,符合情理吗?至于那照片上的孩子,有什么证据说她一定就是白鸥呢?这些都是模棱两可,经不起推敲的。现在既然有这个条件,化验一下,让科学来下结论,有什么不好呢?”
世上的一切论证,没有比科学更权威的了。梅晓萍的话无可辩驳,楚山和江枫尽管都不同意,但也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