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历代赋评注(南北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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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梅花赋

萧纲

萧纲(503—551),即南朝梁简文帝,大宝元年(550)至二年(551)在位。字世缵,小字六通,南兰陵(今江苏常州市)人。梁武帝萧衍第三子,昭明太子萧统之同母弟。纲自幼聪睿,自称癖爱诗文,六岁即能作文。天监五年(506)封晋安王,十三年(514)出为荆州刺史,次年迁江州刺史,十七年(518)还建康,领石头戍军事、丹阳尹。普通元年(520),授南徐州刺史,四年(523)徙雍州刺史。中大通二年(530),征入为扬州刺史。三年,昭明太子薨,萧纲继立东宫太子。在东宫前后约十九年,东宫文士竞相仿效他的诗风,时号”宫体“。太清二年(548),侯景反,入据建康,囚禁了梁武帝。三年,武帝崩,侯景立萧纲为傀儡皇帝。大宝二年(551)八月,为侯景所废;冬十月,被侯景派人用土囊压死,年四十九。侯景谥其为明帝,庙号高宗。”侯景之乱“平定之后,萧绎即位,追谥萧纲为简文帝,庙号太宗。《梁书》有传。

萧纲一生著述较多,据《梁书》本纪载,有《昭明太子传》五卷、《诸王传》三十卷、《礼大义》二十卷、《老子义》二十卷、《庄子义》二十卷、《长春义记》一百卷、《法宝连璧》三百卷,有文集一百卷,已散佚。今存《梁简文帝集》是明代的辑本,在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中。严可均辑其文入《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梁文》卷八至卷一四,逯钦立辑其诗入《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梁诗》卷二〇至卷二二。

萧纲《梅花赋》是一篇歌咏梅花的咏物赋。从内容、风格和气度来看,可能是他早期的作品。

层城之宫,灵苑之中[1]。奇木万品,庶草千丛。光分影杂,条繁干通。寒圭变节[2],冬灰徙筒[3]。并皆枯悴,色落摧风。年归气新,摇云动尘。梅花特早,偏能识春。或承阳而发金,乍杂雪而被银[4]。吐艳四照之林,舒荣五衢之路[5]。既玉缀而珠离,且冰悬而雹布。叶嫩出而未成,枝抽心而插故。摽半落而飞空[6],香随风而远度。挂靡靡之游丝[7],杂霏霏之晨雾[8]。争楼上之落粉,夺机中之织素。乍开花而傍[9],或含影而临池。向玉阶而结彩[10],拂网户而低枝。七言表柏梁之咏,三军传魏武之奇[11]。于是重闺佳丽,貌婉心娴。怜早花之惊节,讶春光之遣寒。夹衣始薄,罗袖初单。折此芳花,举兹轻袖。或插鬓而问人,或残枝而相授[12]。恨鬟前之大空,嫌金钿之转旧。顾影丹墀[13],弄此娇姿。洞开春牖,四卷罗帷[14]。春风吹梅长落尽,贱妾为此敛娥眉[15]。花色持相比,恒愁恐失时[16]。

(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梁文》卷八,中华书局,1958年)

[1]层城:本为古代神话中昆仑山上的高城。据《淮南子·地形训》载,传说昆仑山中有层城九重。这里指京师、王宫。灵苑:苑囿的美称,是畜养禽兽供帝王玩乐的园林。

[2]寒圭变节:冬至到来,时节变化。圭,指圭表,古代测日影的仪器,石座上的横尺叫圭,南北两端的标杆叫表,表放在圭的南、北端,与圭垂直。变节,转换时节。

[3]冬灰徙筒:用来观察冬至节到来的芦苇灰从律管中飞出,表示冬至节到了。冬灰,用来观察冬至节到来的芦苇灰。古人把芦苇膜烧成灰放入不同的律管中,再置于密室,来观察节候的变化,某律管中的芦苇灰飞出,就知道某节候到了。如果冬至节到,则相应的律管内的芦苇灰就飞动。筩,管,这里指律管。

[4]被:覆盖。

[5]吐艳:发出艳丽色彩。四照:指(光华)照耀四方。沈约《郊居赋》:”开丹房以四照,舒翠叶而九衢。“舒荣:滋生繁茂。五衢:通五方的大路。《管子·臣乘马》:”今君立扶台,五衢之众皆作。“

[6]摽:落下。《诗经·召南·摽有梅》:”摽有梅,其实七兮。“毛传:”摽,落也。“

[7]靡靡:随风摆动倒伏的样子。宋玉《高唐赋》:”薄草靡靡,联延夭夭。“

[8]霏霏:浓密盛多的样子。《楚辞·九章·涉江》:”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9]傍(yǎn):靠近山峰。

[10]玉阶:玉石砌成或装饰的台阶,亦为台阶的美称。结彩:本指用彩色绸带等结成装饰物,以示喜庆。这里指梅花的枝条低垂相结。

[11]七言:指七言诗。柏梁之咏:指《柏梁诗》,汉武帝在柏梁台上和群臣共赋七言诗,人各一句,每句用韵,后人称此诗为”柏梁诗“。三军:军队的通称。魏武:指魏武帝曹操。

[12]残枝:折花枝。残,折。

[13]顾影:回头看自己的影子,含有自矜、自负之意。丹墀(chí):指宫殿的赤色台阶或地面。

[14]罗帷:用稀疏而轻软的丝织品做的帐子。

[15]娥眉:借指女子容貌的美丽。

[16]失时:错过好的时机。

在梁简文帝之前,古人写梅而今有记载者,为数寥寥,且多托物言志,主要内容是兴寄,因此对梅之形态、特征等未作详细之描摹。如《诗经·召南·摽有梅》毛诗注曰:”摽有梅,男女及时也,被文王之化。“而萧纲的《梅花赋》详细描摹了梅花的生长环境、形态,末尾折梅花饰容的行动和由落花怜己之情绪,似又有所寄托,是一篇极具代表性的咏物赋。

该赋内容可分三层。第一层:从开头到”色落摧风“,为梅花之出场作铺垫。写了”层城“、”灵苑“这些旷世仙界中众多芜杂的”奇木“与”庶草“随着冬至节的到来,都荣色凋零,勾画了一个清静、萧条的环境。第二层:从”年归气新“到”拂网户而低枝“。这是全赋的主要部分,写了早春梅花之荣谢,描摹了花的枝叶、落瓣、花香、花态等。阳光照耀下雪后的那个琼枝璀璨的梅花世界:下落的梅花瓣与花香一起随风而飞,好像是挂在空中飘浮的游丝上,又好像夹杂在早晨飞飞扬扬的雾气中;花香与飘落的花瓣、花粉一起随风隐约飘行,似有似无。其香、其色、其形,可与楼上飘落的脂粉、机中纺织的白素争胜。”摽半落而飞空“至”夺机中之织素“这几句采用通感手法,在视觉和嗅觉的相互转换中,写出了梅花的香味与飘落的花瓣、花粉随风潜行的缥缈状态。接着写花态,赋予了人的灵性:有的斜倚在山峰边”寂寞开无主“,有的站在水池边”顾影自怜“,长在庭院中的用高枝在台阶上空结成一个个彩球、用低枝擦拂着门窗。第三层:从”于是重闺佳丽“至结尾。写”重闺佳丽“的折梅饰容之行动和由花怜己之情绪。末尾”花色持相比,恒愁恐失时“中,”花“指梅花,”色“指佳丽之容色,因此似有所寄托,”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唐刘希夷《代悲白头翁》)以及”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的感慨隐约可见。

全赋语言多用四言和六言;多押韵,中间换韵,读来上口。使用了大量的修辞手段,如渲染、拟人、夸饰、比喻、通感,将梅花之形态、气味、特征一一展现了出来。语言清新、色调明快。

(杨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