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中的母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柔弱的像一株小草,人人可以踩踏。或许慕容氏家的女人向来都是柔弱的,所以,最后都逃脱不了这种悲伤的结局。
相比较,姨母的凌迟而死,母亲的死,更容易一些。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在幽暗的深宫中轻轻摇曳,像是一片已经枯萎掉的,摇摇欲坠的落叶。
当我的眼中映入那一双浅荷色的绣鞋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突然间像是断了一根弦,发出轻微的“蹦”的一声。
她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带着些许的凄凉和悲哀。但是,大多数的却是死去以后面孔的微微扭曲,一道已经干涸的泪痕依旧挂在脸颊上。我无法想象她是以怎么样的心情的,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凄凉而平静,没有喊叫,没有不舍。甚至对于她的亲生女儿和儿子,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境遇,让隐忍了几十年的母亲,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
只是冰冷的地板透过我的衣物,传递进我的身体,冰冷彻骨。
那种死亡般的寒冷渐渐蔓延至我的全身。扩散,扩散……
我再次病发了。
将自己想要呼啸而出的灵魂关闭在这具根本无法控制的身体里面。
我真的很累,一种无法想象的无力,将我从头至尾的淹没。
我甚至能听见旁边初夏帮我洗脸擦身体的声音,只不过,我没有办法醒过来。之间,皇帝来过几次,他就那样做在我的床榻旁,有时候是一个时辰,有时候是一坐就是一下午。我的耳边总能想起他轻轻叹气的声音。
终于,他似乎像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浅浅,是我对不起你娘……”
我很疑惑,为什么他会说出这句话来。这中间究竟发生着什么事情。我很想起来,问问就将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的身体不听我的指挥。没有办法运作,就像是一台陈旧的机器,已经无法继续工作了。
我想,我离死去又近了一步。
只不过,在这之前,我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昏迷后的第三天,初夏突然间悄悄趴在我的耳边,说道:“王妃,我找了夫人的遗书!”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狠狠的刺穿我的心脏,让我有种可以醒过来的冲动。这种感觉第一次这样强烈,我需要知道母亲死去的真相。在我的脑海里面,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出,那晚宴会之后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和她那一双看着我的眼睛。犹如梦中的梦魇一般,无时不刻的折磨着我。
“王妃!你醒了?你怎么样?好些了吗?”耳边传来女孩子急促而欣喜的声音。
“初夏……”我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
“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我马上去。”初夏欣喜的向外跑去。
“等等!”我抓住她的手臂,说道:“什么遗书?拿给我看看!”
“哦!”初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我的手中。
“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这封信,是我再次回到那里收拾的时候在床榻的枕头底下发现的,看样子老夫人似乎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封信似的,所以藏在哪里。信封上有你的名字,于是我就偷偷收了回来。”初夏说。
“谢谢你!初夏!”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王妃,你还跟我客气什么,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就在外边,你有事情就叫我!”他说着走了出去,不想打扰我。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走了出去,然后将眼光移回到那封有轻又薄的信封上面,估计里面也有只有一页纸而已。我那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母亲,就连临死之前想要说的话,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上面清秀的小楷写着我的名字,这字迹有种熟悉的味道,是我小时候母亲教我写字的时候常常能看到的字迹。我微微颤抖着双手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薄薄的纸片,上面的字迹便落入我的眼帘。
浅浅:请再次原谅母亲的懦弱和自私,为娘只有这样才能结束这无止境的痛苦的生活,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宁静。这时候,娘最想说的就是,我很舍不得你们姐弟两个。
我很小的时候就嫁给你的父亲,大婚之日开始,就忍受他对我的打骂和屈辱。这些我都可以坚持,自从有了你之后,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十月怀胎之时总是幻想你得到来,能让我生命天空从无止境的灰暗变得晴朗。可是,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我的懦弱让你从小也跟着受苦,每每看见你的父亲在院子里面当着你大娘和姐姐的面就那样毒打你的时候,我能做的只是躲在人群背后,偷偷哭泣。我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在他将你关进柴房之后给你送吃的东西。
是我这个做娘的太过失败,才让你从小就受尽苦头,然而,当我发现你的双眼从清澈单纯慢慢变得平静而漠然,我的心情像是在油锅里日夜煎熬。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你甚至经常往皇宫里面跑,都不愿意呆在我的身边。
是娘没有用,不能保护你们,甚至连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你的父亲是一个禽兽,他不是人!
我恨他!
如果说,只是身体上的折磨,我想我可以继续忍耐下去,可是,他竟然……
对不起,我的宝贝!我的爱!
原谅母亲的自私吧,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真正的解脱。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这就是母亲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段话。我紧紧的握住那一页纸张,纸张被我捏的有点发皱。可是,我依旧没有一滴眼泪掉落。
也是我真的是冷血的。
只不过,那一句“他竟然……”后面的究竟是什么,那后面母亲羞于启齿的话语才是她死去的关键。我不能想象出,父亲究竟还能做出什么更加可恶的事情来。
或许,死去,对于我的母亲来说真的算是一种解脱。
这样的一生对于一个才三十多岁的女子来说究竟是多么悲惨,我到现在也无从得知。我只是知道,即便有过打骂和侮辱,但是,我和子渊终究是相互深爱着对方的。而我的母亲,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出那三个刻骨铭心的字。
我--恨--他!
我淡淡的收起信,小心的放在自己枕边的锦盒里面。
这时候,外边突然通报,皇帝驾到!
我急忙从床榻上坐起,准备迎驾。
皇上见我要起床,一步走过来将我扶住,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浅浅,你还在生病,不用多礼了!”
我淡淡一笑,说道:“谢陛下隆恩。”
他将我扶起,然后问道:“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回陛下的话,浅浅已经好多了,还请陛下不要为浅浅担忧。”我恭敬的说着。
脑中却浮现出我在昏迷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的那句话:我对不起你的母亲……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有些搞不懂。
他坐在那里,双眼静静的看着我,不做声。
他不作声,我自然是不敢做声的。现在我的整个人都在他的手中,所以,凡事都要像是子渊所嘱咐的那样,小心翼翼。不能出一点差错。
“浅浅……”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终于说道。
“是,陛下。”
“我……”他欲言又止。
我抬起头,看见他略显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愧疚和悲伤。
“你好好休息吧!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他一直想要说的东西,简单的祝福了一句之后就离开这里。
又过了两天,我忙碌着母亲的葬礼。
按礼,我要去看久病在床的皇后娘娘,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看到皇后娘娘的那一刻,心情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是那样虚弱的病榻之上,皮肤泛着淡淡的紫色,脸色苍白近乎透明。他的神智不甚清醒,时而昏睡时而呆滞。她的房间日夜点着长明灯。虽然我失了味觉,但是,依然知道拿蜡烛里面被人掺入了著名的西域紫虞。
究竟是谁在加害皇后娘娘,为什么整个幽暗的深宫之中,像是有一个无形的魔爪,将所有的人都都收入自己的血盆大口。
究竟是谁在加害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