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佳然看着眼前的坟墓，脸色也开始转阴，末了，问道：“你说的就是这里吗？”
柳雪溶点了点头，坟的周围很开净，坟前还有一些烧尽未被风吹走的香纸，地上零星的插着几根香烛的棍子，看来似乎经常有人来打扫。
缓缓蹲下身去，不言不语地将坟墓周围零碎长出来的杂草给拔掉。
完了，站起身，看着那坟墓微愣，春风吹过，花瓣从空中飘落，一层一层的落在坟顶，阳光照在上面，红白相间的花耀眼，仿若他站在她面前，对她微笑，对她说一定要开心。
三年了，三年她从没来看过这座坟，甚至当初他下葬的时候都不曾来过，心中的落空，形成一股强烈的冲击感，在心中荡漾开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绝情，可是她所自己看到了会哭。
这个带笑离开时对她说只要她开心的男子，几乎每晚都会梦见，站在他坟前，她不能想像自己会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
他离开时，她没掉一滴眼泪，所以，现在她也不会哭。
可是，眼角为何湿湿的，模糊了视线。
“你为什么不试着放开自己，他已经离去，他也说要你开心不是吗？”
柯佳然侧头看向她，她的半边脸在太阳强烈的光芒中毫无变化。
放开，她试了三年，却是一次比一次痛。
柳雪溶摇头“我放不下。”
“你以前何其潇洒，拿得下放得下。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柳雪溶僵硬，然而慢慢转换，变成淡然。
她不了解她，其实她也不潇洒，她也不能拿得起放得下，只是必须要潇洒、必须要拿得起放得下。
不在心底的人她没关系，可是在心底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她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不可能活得那么潇洒，多多少少总会被世俗牵绊。
而牵绊住人的除了情还是情，友情、亲情、爱情都一样。
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柯佳然没想到她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微叹了一下：“你总是让我不解？”
总是吗？
无所谓，别人不解她不会在乎的，反正她已经背负了那么多，再加一两个也不过是搔痒之用。
“走吧。”
柯佳然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沉默又忽地说出一句毫不关事的话来，盯着她看了许久。
“为何总是这样看我？”
“我总觉得你是风带来的女子。”
“为什么这样说？”
“你的性格和这个世界太不相符。”
是吗？
“我和他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柳雪溶转身欲走，却被柯佳然拉住：“有句话，我一定要问。”
柳雪溶停步，回过身来“是关于他的，你问吧。”
“你……你心里可曾有一时半会会想到他？”她的眼神有些热切的光芒，有所企盼，亦有所躲闪。
中午的太阳透过嫩绿的枝叶星星点点的照在她的脸皮和身上，给她久违的冰冷带来一丝热度。
“有与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
柯佳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挡在她的前面，脸上是少有的倔强神情：“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既然她执意要，给她又如何？
“有，但想起他的时候远不及萧雁南多。”
她回头，看向那座孤零零立在那里的坟，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柯佳然似是被她的话语击到，身子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片刻，她凝眸看向柳雪溶，无声道：“如果他听到这话又该伤心很久了，别你说你自私冷血你亦全不在乎，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只是个平凡的人，却得不到平凡该有的幸福。
“没有了我，你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你走了，还会有另外的人出现，何愁为他担心？”
淡淡的语气，却是止不住的心伤。
看着自己爱的人站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地拱手相让。
她已不是三年前她在轩王府见过的那个柳雪溶，那时的她说话强烈生硬的语气，眉宇间带着薄发的英姿，绝不是今日这个会如此云淡风清的‘男子。’
“呵呵，你何苦这样说，你说要他纳妃他就纳妃，他何时是这样听别的话的人，只是因为着你。”
这世上恐怕只有眼前这个柳雪溶可以说动他，不管她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至少她的话他会听进去。
“回去吧，有点晒了。”柳雪溶抬头望了望天，眯眼。
“你不后悔吗？”
后悔吗？
以前她也曾千百次的问自己，爱上他会不会后悔，她告诉自己，不后悔。
现在，她依然不后悔离开他，既然不能相濡以沫、相守以望，不如相忘于江湖。
“对谁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对他却不是。”柯佳然的声音高了几许。
她真的开始痛恨眼前这个倔强固执的女子，拿着自己的幸福去守候一个根本不再存在的意义。
柯佳然的目光从她身上越过，落在她身后那座坟墓上，眼底一沉，冷笑道：“萧雁南，你好自私。”
柳雪溶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如一头激怒了的眼兽，恨不得吞噬掉柯佳然，她娇俏的面容一下子滑落，趋近柯佳然，眼里是一片冰霜：“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柯佳然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之间都有些害怕，但马上映过来，换上一副嘲笑的面孔：“难道我有说错吗？如果他真的爱你，他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你事上，他的离去却要你来背负，如果他真的爱你，他就应该从地里爬出来看看，现在这样子的你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够了。”柳雪溶怒吼。
“不够，我还没说完。是，他爱你，可他的爱很自私，他反叛一事，最终却要让你代他受过，天下人把罪名推到你身上，有曾有谁想过，你也是不知情的？他真的是爱你爱得至死方休，呵。”
至死方休？
真的是至死方休吗？
真的应了这句话吗？
柳雪溶打了个冷颤，叹一口气，眼眸深处残留着几丝未褪尽的红。
“我不会去怪谁，他也只是为情所困，现在他都已经离开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萧雁南，也许你只是想好好地爱一次吧，只是，直到你离开，我也没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柯佳然上前抓住她的肩头“雪溶，看着我。”
她叫了她的名字，这是第二次。
“如果你心中还有皇上，就不要放手，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萧将军看到你这样，他也不会开心的，记得他离开时的话吗？他说他希望你开心。”
怎么可能忘得了？
他做那么多，都只为了这一句话。
“答应我，好好想一想。嗯？”
她眼底的镇静和希望落在柳雪溶眼底，让她不由自主地点下头去。
柯佳然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答应再想想就代表还有机会不是吗？
想着这些年来她的经历，柯佳然的眼眶红了起来，忍不住开始抱怨：“命运对你真是不公平。”
柯佳然的话勾起她心底最深的回忆，从沅城离家开始到结识辛昀然却又被他家里所不认同，到进轩王府为妾，再到萧雁南当识，一切一切，想来都痛彻心扉。
嘴角勾起一个苦笑，转过头不看离她面对面就快要脸相贴的柯佳然。
“所以我不怪谁，就像你说的，只怪命运太不公平。可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又何止是我一个人呢？”
以前，她也曾恨过，恨过这该死的命运，所以也曾试着去改变，换来的却只是一个又一个的伤痕。
那伤痕刻下的记忆至今还清楚地印在脑子里，刻在骨子里。
现在，她认了，不会再去改变什么，不会再去强求什么，老天要怎么安排都随它的便。
柯佳然望着她，亦有些动容。
她是她的情敌，也许她不该帮她，可是她那倔强的眸子连她看到也会深深地陷了进去，皇上亦然吧。
零零碎碎地从旁人那里搜来了关于她的许多小消息，大多是说她是怎样的妖媚，成为祸水。
但即便如此，她也佩服她，佩服她的倔强与不屈，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吧。
轩，请允许我在心底这么叫你，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她经历了太多，应该有幸福，而他则隐藏了太多的情绪，只有在他面前才像个正常人，这样的两个人配在一起应该是最好不过的，只是却一再的互相伤害。
雪溶，轩，你们应该也一定要幸福。
柳雪溶身子忽然前倾，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打趣道：“怎么忽然之间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皇后的位子？”
如果她当真愿意坐这个位子，她还巴不得，至少他会开心。
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就不会再横生枝节，她现在是真的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
两个女子这样的姿势实在怪异，可两人却浑然不觉，
柯佳然见她眼底闪过皎洁的神色，不禁假装怒道：“是啊，我可是存了害你之心的，柳雪溶，你最好小心一点。“
最后一句话，还当真是有几份慢怒带着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卟哧”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几乎同时笑出声来。
“谢谢你。”柳雪溶淡淡地笑着，虽然笑得极浅，但却是发自内心的。
她是真的感谢她，这三年来，她极少这样笑了。
柯佳然看着她的笑，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她笑得真好看，这样的笑容却从未在她身上见过。
她背负的真的太多太多，连笑也是那么难。
轩，只希望以后你可以让她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