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宋以后,又变做异族割据北方,汉族占据南方的局面了。其和两晋南北朝不同的,便是后者的结果,是汉族先恢复了北方,然后统一南方;前者的结果,却是占据北方的异族,为另一异族所灭,而汉族亦为所吞并。
从南宋到元,重要的事情,便是:
(1)宋南渡后的立国,及其和金朝人的交涉。
(2)金朝的衰亡。
(3)蒙古的建立大帝国,和他的侵入中国。
(4)元朝的灭亡。
如今且从第一项说起。
宋朝南渡之初,情形是很危险的,其原因:
(1)这时并无一支可靠的兵。当徽宗时候,蔡京等利用诸军阙额,“封桩其饷,以备上供”。北宋的兵力,本靠不住;这一来,便连靠不住的兵力,也没有了。靖康时入援,以陕西兵多之地,竭力搜括,只得万五千人。南北宋之际,大将如宗泽及韩、岳、张、刘等,都是招群盗而用之;既未训练,又无纪律,全靠不住;而中央政府既无权力,诸将就自然骄横起来;其结果,反弄成将骄卒惰的样子。
(2)这时候,到处盗贼蜂起。只要一翻《宋史·高宗》的《本纪》,从建炎元年到绍兴十一二年间,一一二七年至一一四二年。天下二十六路,每路总有著名的盗匪数人或十数人,拥众十余万或数十万,这种数字。固然未必确实,然而其众也总不在少数。剽掠的地方,或数郡,或十数郡。其次也拥众或数万或数千。这都是徽宗时多行苛政,民不聊生;加以北方受了兵祸,流离失所的人,起而为盗,再去蹂躏他处的原故。此外还有(1)溃兵和(2)团结御敌、(3)号召勤王之兵,屯聚不散,而又无所得食。也变而为盗的。
这样说,国家既无以自立,而又无以御外;傥使当时的金朝大举南侵,宋朝却用何法抵当?然而南宋竟没有给金朝灭掉,这是什么原故?
金朝本是一个小部落;他起初,不但无吞宋之心,并且无灭辽之心,前篇已经说过了。所以灭辽之后,燕云州县,仍肯还宋。就是同宋朝开衅以后,金人所要的,也不过河北、河东,所以既得汴京之后,就拿来立了一个张邦昌。
金兵既退,张邦昌自然是不能立脚的。于是请哲宗的废后孟氏垂帘。二帝北狩时,太子和后妃宗室都北行,废后以居母家得免。康王构,本来是到金朝去做“质”的。走到半路上,为人民所阻,退还相州;开大元帅府。及是,以孟后之令迎之。康王走到南京,归德府如今河南的商邱县。即位,是为高宗。
高宗即位之初,用主战的李纲做宰相。这时候,宗泽招抚群盗,以守汴京;高宗就用他做东京留守,知开封府;又命张所招抚河北,傅亮经制河东。旋复罢李纲,召傅亮还,安置张所于岭南。宗泽屡疏请还汴京,不听;请留南阳,亦不报;李纲建议巡幸关中襄、湖北襄阳。邓,河南邓州,今南阳。又不听。这一年十月里,就南走扬州。读史的人,都说高宗为黄潛善、汪伯彦二人所误。然而高宗不是十分无用的人,看下文便知。傥使恢复真有可图,未必怯弱至此。这时候的退却,大约因为汴京之守,不过是招用群盗,未必可恃;又当时的经略河北、河东,所靠的,不过是各处团结的民兵,也未必可靠之故。据李纲说:当时河东所失,不过恒代、太原、汾晋、泽潞。河北所失,不过怀、卫、濬、真定。其余地方的民兵,都还团结,为宋守御。当时派出的傅亮、张所,手下并没有兵,大约就是想利用这种民兵,以拒敌。然而这种兵,并不能用正式军队,以御大敌的。后来取消经略河北、河东之议,大约为此。至于急急乎南走扬州,则大约因为金兵逼近,北方不能立足之故。
金朝一方面,到这时候所要经略的,还不过河北、河东。对于此外地方的用兵,不过是剽掠主义。也可以说是对于宋朝的膺惩主义。当时就使灭掉宋朝,大河以南的土地,金人也是不要的。一一二七年,七月,宗望死了,代以宗辅。太祖的儿子,熙宗的父亲。这一年冬天,宗辅东徇淄青。分兵入襄、邓、唐、蔡。这支兵,是逼高宗的。高宗所以不敢留居关中、南阳。明年正月。因高宗还在扬州,而农时已届,还师。宗翰的兵,于一一二七年冬天,入陕西,陷同华、京兆、凤翔。明年,留娄室屯驻,自还河东。一一二八年,七月,宋朝差王师正到金朝去请和,又以密书招诱契丹汉人,为金人所获。金太祖诏宗翰、宗辅伐宋。于是二人会兵濮州。十月,进兵。合两路兵以逼高宗。明年二月,前锋到扬州。高宗先已逃到杭州。金人焚扬州而去。五月,宗弼也是太祖的儿子。就再进一步,而为渡江之计。
宗弼分兵攻蕲、如今湖北的蕲春县。黄,如今湖北的黄冈县。自将兵从滁、如今安徽的滁县。和、如今安徽的和县。太平如今安徽的当涂县。渡江,逼建康。先是一一二八年,七月,宗泽死了,代以杜充。杜充不能抚用群盗,群盗皆散,汴京遂陷。高宗仍用他留守建康。宗弼既渡江,杜充力战,而韩世忠不救。见第二节。杜充遂降。于是宗弼陷广德,如今安徽的广德县。出独松关,在如今浙江安吉县西边。逼临安府。杭州所改。高宗先已逃到明州。如今浙江的鄞县。宗弼遣阿里蒲卢浑从越州如今浙江的绍兴县。入明州。高宗从昌国如今浙江的象山县。入海。阿里蒲卢浑也以舟师入海追之三百里,不及而还。于是宗弼“裒所俘掠”,改走大路,从秀州、如今浙江的嘉兴县。平江如今江苏的吴县。而北。到镇江,韩世忠以舟师邀之江中,相持凡四十八日,宗弼颇窘,旋因世忠所用的是大船,无风不得动,为宗弼用火攻所破,宗弼乃北还。这一次是金朝南侵的极点。从此以后,金人再有主张用兵的,宗弼便说“士马疲弊,粮储未足,恐无成功”,不肯再听他了。这是用兵的计画如此;宋朝人以为他给韩世忠一场杀怕了,不敢再说渡江,这是犯了夸大的毛病。参看第二节。
以上所说,是宗辅的一支兵。金朝的左军。其宗翰的一支兵,右军。则以打平陕西为极限。先是高宗既南渡,用张浚做川陕京湖宣抚使,以经略上游。一一三○年,张浚以金朝的兵,聚于淮上;从兴元出兵,以图牵制。金朝果然分了东方的兵力,用宗辅做西路的监军;宗弼渡江而北,也到陕西去应援。这一年九月里,战于富平,如今陕西的兴平县。浚兵大败。于是关中多陷。张浚用赵开以治财赋,刘子羽、吴玠、吴磷以任战守,和金人苦苦相持,总算拒住汉中,保守全蜀。这其间很有几场苦战,可参看《宋史》三人的本传。
金人既不要河南、陕西,这几年的用兵,是为什么呢?这是利用他来建立一个缓冲国,使自己所要的河北河东,可以不烦兵力保守。所以这一年九月里,就立刘豫于河南,为齐帝,十一月里,又畀以陕西之地。于是宋朝和金朝的战争,告一小结束,宋人乃得利用其间,略从事于内部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