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末年的中俄交涉,已见前篇第四章。清朝的末年,也知道边境地方的岌岌可危,颇要想法子整顿。然而既没有实力,又没有真能办事的人。要想整顿,而没有真能办事的人,于是所办的事情,不免铺张表面;或且至于骚扰地方,激起当地人民的反抗。于是又想施用高压手段。没有实力而想用高压手段,就不免色厉而内荏,格外足以招致藩属的叛离。果然,外蒙由杭达亲王做代表,和俄国人勾结,就由活佛于八月二十一日,宣布独立,把办事大臣三多,驱逐出境。九月初五日,蒙兵又攻陷呼伦贝尔。
这时候,革命军已起,清政府如何顾得到外蒙,只好置诸不论不议之列。而俄国于十一月间,向外务部提出要求。
(一)承认俄国从库伦到俄境的筑路权。
(二)中蒙订约,申明:(A)中国不在蒙古驻兵,(B)殖民,(C)允许蒙人自治。
(三)中国在蒙古改革,须得先同俄国商量。
外务部也置诸不复。
民国初元,扰扰攘攘,也没有人去问蒙古的信——虽然有遣使宣慰等议论。十月二十七日,俄国全权参赞廓索维慈,和库伦订立《协约》。俄国帮助蒙古,保守自治制度;编练国民军,不许中国人派兵到蒙古和殖民,而蒙古人则允许以俄人以《附约》(《俄蒙商务专条》)上的权利。那《附约》上所载的权利,重要的是:
(一)俄人得自由居住移转;经理商工业和其他各事。
(二)俄人通商免税。
(三)俄国银行,得在蒙古设立分行。
(四)俄人得在蒙古租地,——或买地,——建筑工厂、铺户、房屋、货栈和租地耕种。
(五)俄人得在蒙古经营矿业、森林业、渔业。
(六)设立贸易圈,以便俄人营业居住。
(七)俄人得在蒙古设立邮政。
(八)俄国领事,得使用蒙古台站。——私人只须偿费,亦得使用。
(九)蒙古河流,流入俄国的,俄人在其本支流内,都可航行。
(十)俄人得在蒙古修桥,而向桥上的行人收取费用。
(十一)由俄国领事(或其代表),与蒙官组织会审委员会,审理俄蒙人民事上的争论。
同时向中国、日本、英国,发出通告。中国接到此项通告后,舆论大哗,一时征蒙之论颇盛。外交总长陆征祥,从一九一二年十一月起,到一九一三年七月止,前后和俄人磋议过二十多次。七月初七日,将最后《草约》提出国会。众议院(进步党多数)通过,参议院(国民党多数)否决。赵内阁倒后,熊内阁成立。孙宝琦为外交总长,继续和俄人磋议。俄人坚持,《草约》的精神,不能改变。十一月五日(取消议员资格的明日,国会已不足法定人数),孙宝琦和俄使库朋斯齐,签定如下的条约。
(一)俄人承认中国在外蒙古的宗主权。
(二)中国承认外蒙古的自治权。
(三)中国对外蒙古,不派兵,不设官,不殖民。——惟可任命大员,偕同属员卫队,驻扎库伦。此外又得酌派专员,驻扎外蒙古各地方,保护中国人民利益。俄国除领事署卫队外,不驻兵;不干涉外蒙古内政;不殖民。
(四)中国声明按照以前各款大纲,及一九一二年十月二十一日《俄蒙商务专条》,明定中国和外蒙古的关系。
(五)凡关于俄国及中国在外蒙古的利益,暨各该处因现势发生的各问题,均应另行商订。
另以照会申明:(A)俄国认外蒙古为中国领土的一部分。(B)关于外蒙政治,土地,交涉事宜,中国允许和俄国协商,外蒙亦得参与其事。(C)正文第五款所载随后商订事宜,由三方面酌定地点,派委代表接洽。(D)自治区域,以前清库伦大臣、乌里雅苏台将军、科布多大臣所管辖的地方为限。——画界事宜,按照声明文件第三款所载,日后商定。
因第(五)款的缘故,我国派毕桂芳、陈篆,和俄国库伦总领事亚历山大密勒尔,和外蒙古的委员,会商于恰克图。从一九一四年九月起,到一九一五年六月初七,订立《中俄蒙协约》。其中重要的条件是:
外蒙古无与各国订结政治土地国际条约的权,而有与外国订结关于工商事宜的国际条约的权。
中国驻库伦大员,卫队以二百人为限。其佐理员分驻乌里雅苏台、科布多、恰克图的,以五十人为限。
俄国库伦领事卫队,以五十人为限。他处同。
画界问题,由三国另派代表,协同办理。
其呼伦贝尔,亦经俄人要求,于这一九一五年十一月初六日,订立改为特别地域的条约。
(一)呼伦贝尔为特别地域,直属中华民国政府。
(二)呼伦贝尔副都统,由总统择该地三品以上的蒙员,直接任命;有与省长同等的权利。
(三)呼伦贝尔军队,全用本地民兵组织。傥有变乱,不能自定,中国通知俄国后,得以赴援,但事定后即须撤兵。
(四)呼伦贝尔的收入,全作为地方经费。
(五)中国人在呼伦贝尔,仅有借地权。
(六)将来筑造铁路,借款须先尽俄国。
(七)俄国企业家,和呼伦贝尔官宪,订结契约,经过中俄两国委员审查者,中国政府,应即予以承认。
内蒙王公,内向之心颇坚。曾于一九一二年,在长春组织蒙旗会议,政府派阿睦尔灵圭和东三省宣抚使张锡銮,吉林都督陈昭常莅会。其后诸王公又组织蒙古联合会,发表宣言。——曾经译登外报。
……内蒙古……及科布多、乌梁海、青海、新疆各盟,均赞成共和。……惟外蒙古活佛……勾结……三数王公,妄称独立。……实则外蒙四部落,其迤西两部各旗,并未赞同。质言之,只是库伦附近各旗与活佛之所为;在蒙古全体中,尚不及十分之一。……乃库伦伪政府,近与俄国擅订《协约》,竟捏称蒙古全体,殊可怪诧。本会系内外蒙古各盟旗王公组织而成;本会会员,各有代表各盟旗土地人民之责;并未承认库伦伪政府,有代表蒙古之资格。伪政府如有与外国协商订约等事,无论何项条件,何项条约,自应一律无效。
虽有这项宣言,初不能发生什么效力。库伦独立后,曾经派兵南犯内蒙,经热河、绥远、山西派兵协力击退。内蒙古部落,亦间有叛离的,特如科尔沁右翼前旗的乌泰,攻破镇东、洮南,经奉黑会剿镇定。而东札鲁特的巴布札布,毕竟引起一九一六年郑家屯的交涉。
郑家屯本哲里木盟之地,于一九一三年,改为辽源县。当一九一六年袁氏帝制失败后,日人在南满。颇有阴谋。其时,亡清的肃亲王善耆,住居大连,日人颇助其活动。又以军火供给巴布札布,并在辽源擅行设置警察署。巴布札布,前曾侵犯热河,经都统姜桂题派兵击退。这一年七月里,又率大队蒙匪,侵犯突泉,为第二十八师冯麟阁所败。日人忽然说南满铁路附近,不能作战,阻止奉军追袭。时二十八师驻扎郑家屯。八月十四日,郑家屯日警,和中国驻军冲突。日本即要求二十八师和其余的中国兵,一律退出郑家屯外三十里。日本旋派兵将郑家屯占据。蒙匪遂于这时候,退至郑家屯附近的郭家店。日本和奉天督军张作霖交涉,要求许蒙匪退回蒙境,不加讨伐。张作霖不得已允许。而蒙匪退却之际,日军又夹杂其中;名为监视,实则意甚叵测。张作霖通告日本,揭破其阴谋,说情形如此,不得不加讨伐。而进兵之际,蒙匪中忽然升起日本国旗,致为中国炮弹所穿。日本又借此将军队调集朝阳坡,并有“直冲奉天”的议论。无如奉军即行退去,以致无所施其技。而郑家屯事件,毕竟由中国处罚军官,表示歉意,方才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