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未因此而结束,不知竟为何。日本人又收到了消息,发现杨百萧居然没有死,并且还安全的回到了阎府。
在日本人确认杨百萧没死后,便使出阴诡之计,登报宣扬。:“抚顺那一千多人之死,其实是杨百萧的手笔,跟他们日方毫无关系。原因是杨百萧早已投靠我们大日本帝国,这些几个工人是他献给大日本帝国的诚意。”
“所以,大日本帝国决定不将他做以‘人质’,看到他的一片诚心,故而心软放了杨百萧回去。”
报纸一出来,引起全国上下一片哗然唾骂,有的进步青年甚至出来游行建议枪毙杨百萧。
阎家毕竟是掌握军队的军阀家族,身为军阀司令的弟弟居然投靠日本。那是万万容不得的事情,莫说国法容不得。阎府的家法也容不得。想当初小夫人只是有嫌疑通靠了日本,且并没有证据,也被无情的家法打了个半死。
杨百萧从抚顺逃了出来,回来后昏迷不醒,刚可以慢慢下床行走的时候。这一档事就出来了。若是不做任何解释,恐怕难以抚安民心。
无奈杨百萧哪怕浑身满嘴,怕也是说不清,加上一传十,十传百,被人添油加醋。说之前有人看到过杨百萧跟日本人在一起吃饭,三人成虎,众口难抵。索性就不解释了。
所以,那天下午,杨百萧拖着受伤的身体进了阎家祠堂,受了家法。最后几乎是被管家抬着从家祠里出来的。如果不是在湖南打仗的阎司令紧忙赶回来,怕他的弟弟杨百萧真是要被家法活活给打死。
小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伤越来越严重。加上整天郁郁寡欢,连被人陷害也不欲做任何的解释,府里的人自当以为她是‘做贼心虚,无言辩解’。
从这事过后的偶然一天,杨枫从学堂回来路过小妈的院子时,无意中看见小夫人竟要活活将二少爷给捂死。杨枫顾不得冲进了小妈的院子,将只一岁多的正伟救了回来。
小夫人对杨枫说:“玉霜人之将死,人微言轻。但是缘分相遇一场,有一事相托。正伟这孩子就托付给大少爷你,既然他命中注定要生在阎家,大少爷坚持要留他一命,那就请大少爷日后费心赏这孩子一碗饱饭吃。不求他仕途富贵,只要一生平安。”
杨枫听到这些隐约感到不对,跪下求小夫人,让她一切别多想,待阎府回查清楚这事,定会还小妈和父亲一个真相和公道的。但小夫人似乎已对这无情的阎府,已经恨透至极。
不过多久,民众呼应。阎府只能将杨百萧这个,‘不忠不孝,国家的罪人,民族的败类’。赶出了阎家,还从族谱上除名。这对于杨百萧来说,比对他动家法还要令人心寒。
杨百萧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阎府给赶了出来,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伤上加伤。他的两房妻妾,十一岁的长子,一岁的次子,也同他一起被赶了出来。
到了街上,民众冲了过来。对于已经伤势厚重的杨百萧来说,那是毫无反抗的能力。
但好在的是,每次有民众想要闹事时,总有人会帮他们摆平。他们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也会有人偷偷给他们送来。起初他们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后来才知是阎司令专门派人来保护他们的安全的。
但也只仅仅是保护生命,小夫人本就体弱,加上她的的伤势,几乎是举步难行。杨百萧也好不到哪里去,阎老爷子特意叮嘱让他们滚出山西,而且不许任何人给他们提供便利。仿佛是给他们最后的惩罚。
所以,他们几乎是徒步了三个月,才走出了山西城。杨百萧和小夫人被大夫人给搀扶着艰难行走。而十一岁的杨枫硬是背着一岁的弟弟走了三个月。
好在出了山西城之后,受阎司令安排照顾他们的人,给他们找了辆马车。这回这一家人总得可以放松些了。
在马车里,小夫人经过这三个月经历的磨难,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到最后,小夫人死在了马车上,硬憋足最后一口气出了山西城才安心闭眼。小夫人临终前还特意嘱咐杨枫,答应她的话杨枫不要忘。
最后出于无奈,只能把小夫人安葬在晋豫两省的边界上,之后在继续前行。
再后来就迁到了南京,现在的杨公馆,当时父亲才四十出头,就落下了骨痛,吐血的毛病,这些都是在抚顺受伤后和阎家无情的家法所致的。
再过了七年,父亲便去了。之前父亲总是反复叮嘱让我们不要参与政治纠纷,说是不会落得好下场。这就是为什么父亲定下的家规,杨家子弟不得参与政治,否则动家法的原因。
只是可笑的是,杨百萧他是不知道,他的三位儿女都加入了政治,并且都还是在不同阵营上的。要是杨百萧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吐血。
杨百萧他一生悲惨,出生在阎府这样的名门贵族,从小对阎家子弟都是非常严格苛刻的。如果没有对比还好,偏偏他的大哥就能当上山西省的主席兼司令。所以之间就有了对比,但这能怪他吗?省主席司令的位置就一个,他还能怎么办。
不过他也不去计较这些流言,安心在阎司令下办差。阎司令对这个弟弟也是偏爱。所以,当明知阎府将杨百萧赶出家门,容不得任何人帮助的时候,阎司令还是暗中派人保护他们。所以,当阎司令得知弟弟被以“通日”罪名导致家族动家法时。他顾不得在湖南这边的战事,连夜赶了回阎府,救了弟弟一条命。但却因他离开战场,导致全军覆没。
后来杨百萧到了南京后,本来已是一振不掘,颓废不堪。但看到孩子们都还小。所以对经商一概不懂的杨百萧,决定开始做生意。即便对经商一窍不通,但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也对他有所帮助,后来在生意上也是做的风生水起。
之后杨公馆的生活越来越来好。大夫人还怀孕了,这无疑是这些年来最令人开心的事了。
但这开心不到一年的时间,夫人在产女的时候,因高龄生产,大出血而死。杨白出生后父亲改了姓氏,将阎姓改为杨姓,正伟你也才四岁左右。
夫人去世后杨百萧又进入了颓废阶段,他有时候在想,他一生为何如此不平。他无奈自己出生在这高门显赫的名门望族,也无奈自己出在此动荡不安的乱世年代。
等杨枫十九岁的时候,杨百萧便去世了。先前没有任何征兆。也许他跟小夫人一样。小夫人当时的伤势病入膏肓,但她却能坚持三个月,出了山西城才安心闭眼。杨百萧则等到长子杨枫,年满十九,觉得是可以独挡一面后,也去世了。
杨枫心里猜想,他们都是在被阎府冤枉赶出来的那刻开始。便人死心寒,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那是因为一种信念。
小夫人的信念是恨阎府,连死都不想死在阎府的地方。而杨百萧的信念是,那三个未长大的孩子。所以杨枫当时也有预感,自己一旦懂事长大,父亲便会将一切交与自己。安心离世。
所以小的时候杨枫总是故意把一些小事搞砸,像是在向杨百川发出‘自己还未长大’的试探。无奈每次这样,每次都少不了杨百萧的“棍棒教育”,每每如此,不厌其烦。
其实在杨枫心中,杨百萧这个父亲是值得敬佩的,先不说那些陈年往事的是非对错,单单说他为了这几个孩儿的生活,在自己心力交瘁之时开始经商,死后还给孩子们留下一笔财富。安排好他们的去路,叮嘱他们在这乱世中,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禁止参与政治纠纷。
但出生在这一乱世残国,身为国中百民又岂能躲得过这番不幸和无奈?生逢乱世,即使活的苟且,怕是也不得安生。
不知不觉间半夜已过去,阴冷的祠堂,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祠堂案上摇曳着两根烛火是屋内唯一的光亮。杨枫安置蒲团在正伟面前坐在上面,帮他擦擦脸上的泪,一五一十将这段往事向他一一道来。
正伟听着,眼泪潸然滑下,不说话也不发问,抽噎得越来越凶。
“当了爹的灵位,大哥把知道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你不只是你娘的儿子,你更是爹的孩子。你的身上流着杨家的血,父亲他并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不起你母亲。父亲让我不准透露你的身世,就是怕你长大后多想。大哥不知道黄仁洪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至于上一代人的恩怨,是你我无能为力的,我们能掌握的只是以后的日子。相信长辈们到了阴间,自然有他们的办法解决彼此的恩怨。”
杨枫缓缓说来,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正伟听。
最后,杨枫向父亲的牌位前叩了三个头,便艰难的站了起来走了出去。留下正伟一人在祠堂里,消化这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