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往事俱在闲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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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顽劣小子戴春风

1897年5月28日,戴笠生于江山县仙霞关下的保安村。原名春风,字子佩,号芳洲。成年后,因其“命中”缺水,故改名为“笠”,字雨农。

保安位于浙闽赣三省交界处的仙霞岭下,山清水秀,风景迷人,仙霞古道穿村而过,商铺林立,来往商旅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因听相家言:迁保安者昌,戴笠的曾祖父戴启明便由附近的龙井村迁至保安村,以开饭馆为业。自此,其祖父顺旺、其父冠英都在保安娶妻生子。

戴父冠英,身材魁梧,有膂力,娴弓箭,是光绪十年的武秀才。其早年丧妻,年过二十未续弦。当时,在保安颇有声望的畲家大族蓝炳奎先生同情其处境,劝人与其通婚,不料被对方反唇相问,你自己有五个女儿为何不择一嫁之?蓝公一时语塞,继而捋须一笑,竟就将四女蓝月喜许配于冠英。

戴冠英与蓝月喜夫妻七年,倒也相敬如宾。次年,得子戴春风(戴笠),又两年,得幼子戴春榜;原本戴笠之前还育有一子,但刚出生便夭折了,所以民间传言,此子是被戴笠所“克”,因为后者的命太硬了。

戴笠6岁那年,父亲病故,从此,戴笠兄弟由母亲一手带大。

戴笠7岁启蒙,在毛蓬乙(江山淤头永兴坞人)处读了五年私塾,很受毛蓬乙喜爱,言其“非池中物”。戴笠还有一位启蒙老师是保安阴垄的柴令望。据老先生的嫡孙柴云潭老人说,他小时见过戴笠来拜访爷爷,在很远的路口就下了马,然后走路过来。爷爷真是儒生,坐在堂上就没移半步,直到戴笠到了门口才起身,戴笠在门前向爷爷作揖行礼,然后才进门。柴云潭老人又说,戴笠下课时常爱玩闹,一时半刻不进来读书,爷爷就罚他当众下跪;一开始,戴笠很怕下跪,因为细皮嫩肉跪在地上很疼;但后来不知怎的竟不管用了,跪在地上还嬉皮笑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爷爷觉得奇怪,拉起他的裤管一看究竟,这才发现戴笠的膝盖处垫满了棉花团。因此,爷爷严肃告诫戴笠:“从小就这么工于心计,长大是要闯祸的!”——后来果真被他言中了。

戴笠十岁读完《四书》,十三岁遍涉经史,十四岁考入江山县立文溪高级小学就读,并任班长;此时,他取“行于微而闻达”之意,易名“徵兰”;但“徵兰”的谐音,在江山方言中有“公猪发情”的意思,故因此常被人取笑,最后只好弃而不用了。

在文溪高小,戴笠还组织过一个“青年会”,专门剪“满清遗留的辫子”,一位名叫周念行的同学不肯剪辫子,戴笠竟将他按倒在地,连按带扭,强行剪掉。或许深得家渊,戴笠略通拳脚,据说四五个人难以近身,且爱出头充好汉,所以也常干那些打架斗殴的勾当;后任军统北平站少将站长的王蒲臣低戴笠一届,每受同学欺负,总由戴笠出面替他“摆平”,从此,王对戴笠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不过,戴笠虽极是调皮捣蛋,却也颇有才华;故颇得文溪高小前后两任校长杨文洵、周邦英的器重。乡间传言,戴春风文笔行云流水,作文从不打草稿,洋洋洒洒一气呵成;1913年,戴笠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1914年,考入杭州的浙江省第一中学。

但戴笠在“浙一中”只读了三个月便被开除。原因是,“浙一中”的一位“舍监”夜间查寝。皮鞋踩在楼板上声音很响,扰得学生常在梦中惊醒;而戴笠对其更是心生怨恨,一日竟偷偷将哑铃放在“舍监”必经的暗处,使“舍监”误踏而受伤。

戴笠被学校开除后不敢返乡,很长一段时间在杭甬一带流浪。

戴笠姨妈蓝月爱的后人说:戴笠当时在杭州坐过牢。一说,戴笠在杭州结识了一帮朋友,准备闯事业,便私刻印章,冒充堂兄戴春阳聚会集资,结果事情泄露,获罪被捕;一说,戴笠当时为生计所迫,假戴春阳省议员的名义骗取银行钱款,被人告发,锒铛入狱。但最后之所以得以释放,也是戴春阳出手相助的缘故。

而“营救”戴笠出狱的过程,也颇有点“传奇”色彩。

据说,得知儿子出事的消息,戴母蓝氏心急如焚,变卖首饰,凑足盘缠,匆匆赶到杭州寻求侄儿戴春阳出面相助。

戴春阳,又名戴志南,在日本留学时结识孙中山并加入同盟会。他对孙先生极是崇拜,连在江山老家赵宅门修建一座桥梁,也以先生字“逸仙”而命名为“慕仙桥”。按说,三十刚出头便是浙江省议员的他应当见多识广,但那日,当他见到蓝氏还是非常吃惊:是什么原因竟让四婶这个小脚女人又是翻山越岭,又是乘船过渡,居然千里颠簸从保安赶到杭州找他?而蓝氏一见这位省议员侄儿,便涕泪俱下诉说起戴春风的事情。

戴春阳听了,先是觉得这位堂弟着实荒唐,居然借自己之名犯事,再是觉得终是自家兄弟少不更事,何况四婶如此悲切,便一口答应见宜行事,并安排蓝氏先去探一次监。

稍过数日,戴春阳借口得知有人冒充自己惹是生非,要求巡视监狱。而当戴春阳一进戴笠的牢号,只见戴笠正乱翻地铺,从草垫下抓起一些类似粪便的东西塞进嘴巴,大咀大嚼,弄得满脸是黄黑黏液。此时,同监人员疑恐粪便沾身,纷纷向角落躲避。而戴春阳一皱眉头,对陪同的狱方人员说:“如此疯子,关他干吗?赶快放了吧。”

狱方见被冒充的议员如此说话,自然立即应诺,于是戴笠也就脱了牢狱之灾。

但其实这是戴笠所想的脱身之计。那日戴母探监,说起戴春阳答应见宜行事,戴笠便请母亲买几斤乌枣捣成糊状送来,而乌枣捣成糊状,若不细看,真如粪便,于是戴春阳的一句“如此疯子”便让戴笠蒙混出狱了。

戴笠回到保安,无所事事;戴春阳便让他去戴氏家族的“祠产”化龙溪山场巡山。从此,戴笠有时在山上闲逛,有时叫上村里人一起玩骰子,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浸淫于乡间的各种习俗。

江山有一种巫术叫“示乩”。乩坛,一般就是在蒲团上放一沙盘,乩笔则插在筲箕上或固定在竹圈上;示乩开始,乩师不停地用乩笔在沙盘上写字,口中念念有词,由人记录成文;据说这既可以阴阳对话,也可以预测吉凶、指点迷津。而其实,乩师在“示乩”前早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做过全面的了解,并对求乩人的心理和需求有了通盘的掌握,故虽说得神乎其神,却又能令人信服。戴笠是此间的行家里手,既能当乩师又能做记录。

“办花会”是江山一种场面很大的赌博,有点类似当下香港的“六合彩”。其取用古代34或36个人名把守34或36门;赌时,由主筒官从中任选一人写在红纸上,然后卷悬于梁上,供参赌者选择下注。如果赌中,可获高达30倍的彩金,因此吸引力非常强。参赌者有时自己到场,更多的是将押注单与赌资交于经纪人。这种赌博充满玄机,不但主筒官与赌徒之间需要互相揣摩,玩弄心机,而且整个过程还贯穿着联络、暗号、监视、研判、战术、套路等诸多环节。对此,戴笠又是其间的高手,既能当经纪人,也能当主筒官;所以,乡民多请他当经纪人,看中的就是他赢多输少。

也许,正是戴笠精通此类“杂术”:相面、算命、占卜、看手相无所不能,拉琴、敲锣、打鼓、舞龙灯样样精通,难怪他闯荡江湖,总能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以至于他这个从僻远小县走出的山里人,居然能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滩结识了戴季陶、杜月笙这样的风云人物,并最后考入了盛极一时的黄埔军校。

这里,有一桩戴笠在化龙溪巡山时的往事不能不说。

一天,戴家山场所属的广渡乡乡长华春荣得了疝气,叫长工徐元宣上山采药。徐元宣有点贪小便宜,采了草药后,又顺手牵羊挖了几根毛笋,不料被巡山的戴笠逮了个正着,徐元宣推说是东家叫他上山的,以为戴笠会顾及乡长的威名放了他,谁知戴笠不但不买账,还毫不客气地将他捆了起来,并带他到了华家“理论”。

一开始,这场“理论”因华春荣的道歉基本解围;谁料此时有两位也因在戴家山场偷砍焙笼柴而被戴笠罚过5元钱的华家兄弟刚巧路过,一见戴笠居然在自家门前撒野,便与戴笠扭打成一团;戴笠虽有点三脚猫功夫,但最后还是被华家人拖进华家祠堂,吊在梁上,用竹鞕抽打。

这次抽打十分厉害,抽得戴笠杀猪似的嚎叫;这时,一个名叫毛倪的村民闻声走进祠堂,发现戴笠被打得浑身是血,就冲上去一边用身体护住戴笠,一边大声叫道:“打下去要出人命的,要出人命的。”迫使华家兄弟停止抽打。谁料,当毛倪解开捆绑戴笠的绳索,劝戴笠离开时,戴笠却扭头不理,躺在祠堂里一动不动了。

戴笠被人殴打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保安,蓝氏一路哭喊,瘸着小脚往赵宅门的戴春余家赶。戴春余是戴笠二叔的儿子,也是华春荣的姨父。所以蓝氏一到戴春余家,便一面用头往戴春余的怀里撞,一面责问道:“春余,是不是春风死了我家的财产就是你的了?”戴春余一头雾水,慌不迭地连连叫四婶“坐下来慢慢说”。老太太这才将报信人讲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戴春余一听非常气愤,马上着人去把华春荣叫来,但华春荣没敢过来,戴春余便怒不可遏上门算账了。此事,虽然是华家理亏,而戴笠也是得理不饶人,最后,华家按当地最高的赔礼习俗,让戴笠坐上一顶披红挂绿的轿子,由他们的人抬着,还一路放着鞭炮,才将他送回了家。

此事发生在1920年春,谁知21年后竟因此要了华春荣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