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光景在家里睡了三天没有起床。刘立新在家里呆了一天就到剧团去了。他前后左右都想了个遍,觉得剧团虽说是差额拨款,县财政只拨部分工资,但毕竟是个独立的法人单位,二十来个人全由着团长调摆,而且这二十来个人大部分是演员,吹拉弹唱都有几手,又都很年轻,这几年剧团不景气是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了电视机,剧团演的又都是古装戏,人家都不爱看。动动脑子,想想办法,挖掘自身的潜力,还是应该弄到钱的。自己在文化局只是一个光杆司令,群众文化工作的重点又是在乡下,下去吧没有出差费,不下去吧,下面乡镇文化站有意见,年终总结自己也没得说的。刘立新来到剧团之后,就把大家召到一块开会,要大家出主意,想办法,找一条救活剧团的生路。剧团这么多年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二十来个人除了上面拨一点钱,就都守着三台电视机靠放电视录像弄点钱过日子,有些年轻演员实在没办法了,偷偷到舞厅去唱歌,一个晚上挣十块八块。如今新来的团长下决心要带着大家奔一条活路,当然高兴。只是,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一个个都是细皮嫩肉的,除了在舞台亮个招式,唱支歌,别的什么都不会干,于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把眼睛盯着刘立新。刘立新这时突然想起他过去下乡做群众文化工作的时候,看见乡文化站过年过节如果组织一台晚会,尽管水平很差,农民们走几十里山路都要赶到乡政府来看晚会。那个场面真让人感动。如果自己组织一个下乡演出队到乡镇去演出,还可以像中央电视台那样把下乡演出队叫做心连心什么的,农民兄弟肯定会欢迎。当然,还要利用自己过去和各乡镇文化站的关系,演出一场要他们给一点钱,他们不会不同意。刘立新瞅着这一群年轻又漂亮的男女演员,心里又想,他们虽是经济困难,生活拮据,日子不好过,但要他们到乡下去演出,还不一定肯吃那个苦,必须要让他们有盼头才行。这样想的时候,他就叫散会,只留下副团长邓祖示和杜二月几个尖子演员座谈。他对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果然大家就都不做声了。刘立新说:“除了这条路,再没别的路可走了。”过后就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是二十来岁的人,看着别人穿得好吃得好,你们心里就好受?前人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幸福不是等来的,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我们市财政一天比一天紧张,不会永远让我们拿着钱整天玩,说不定哪一天每个人每月那两百块钱也会停发。大家咬咬牙,吃几个月苦试试,看这条路能不能走通,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如今改革开放,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当然,我们要走改革之路,相应的激励机制也要配套,收入不能平均分配,要制订新的分配规章。”
邓副团长有些担心地说:“我们这么搞还不知道伍局长同意不同意?”
刘立新说:“这个事我去说。剧团下乡。给农民送戏上门还不好?人家中央电视台还有心连心艺术团送戏下乡哩。”
邓副团长说:“那就讨论讨论吧,看看大家愿不愿意下去。”
邓副团长的话没说完,杜二月就抢着说:“怎么不愿意下去呢,我们都愿意下去。”杜二月是四年前从农村招到剧团来的,人长得好,歌也唱得好,十几岁就在全市的歌手大奖赛中连着拿了几次大奖,市剧团作为文艺人才招了来。她原以为自己进城是从糠桶跳进了米桶,从此改变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没有料到剧团连工资都发不出,自己的歌再唱得好也没有用,一年也就在市里组织的几个晚会上唱支歌,露露脸,青春年华白白的耽误了,“刘团长的这个方案很好,只要把制度定好,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下乡演出这条路肯定走得通。呆在剧团没得事做,每个月只有两百块钱的生活费,真急人呀。过去我来剧团的时候,我们村里许多年轻人都羡慕我,如今我都不敢回去了,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都比我穿得好,吃得好。”
杜二月这么说,其他几个年轻演员都响应,说下乡演出苦是苦,如今干哪一样事情又不苦呢?干部要精简,工人要下岗,国家不会这么一直养着我们,迟走一步不如早走一步。
邓副团长已五十多岁,家中有老有小,生活十分困难,当然也希望刘立新想办法把剧团救活。
在这个问题上刘立新和邓副团长争执了很久,邓副团长知道自己年龄比刘立新大,带演出队下乡责任重大,自己肯定会留在家里。刘立新也知道自己过去在文化局是群文股股长,和下面各乡镇都有联系,邓副团长肯定要自己带演出队下去。两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争执起来,当然一个向着家里,一个向着演出队。其他几个参加座谈的青年演员都知道自己必定下乡演出无疑,当然就站在刘立新一边。邓副团长处于孤立地位,只得同意刘立新提出的方案,在家做电视录像的将总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五交团里,其中百分之十五为财产折旧,百分之十为剧团提留。下乡演出队也要将总收入的百分之十拿出来作为提留,剩下的部分才能分配到人。这个方案定下来之后,刘立新就召集全团人员开会,将研究的方案向大家通报。没有参加座谈会的人都知道两个团长和剧团的骨干已经将这个事定下来了,有意见也是自说,就都说没有意见。刘立新就将参加下乡演出队的条件说了一遍,要大家自愿报名,“报了名之后,我和邓副团长再研究一下,就定下来。”
除了刘立新和邓副团长,十几个人有十个人报名参加下乡演出队,年纪偏大的,水平差一些的,全都报名留下来放电视录像。刘立新心里打了一下算盘,每晚电视录像的收入大约六十来块钱,除了提留,每个人每晚大概三块钱。下乡演出队每晚收一百块钱,除去开支,每人每晚大约有七块钱,这样,下乡演出的人员也不会对留在家里的人有意见了。便说:“那就按自己报名的安排吧。我和邓副团长谁下去,谁留在家里,今天也定下来,现在就分头开会定制度,下乡演出队马上动手排练节目,争取早日下去。”
邓副团长不做声,他心里也在算账,觉得留在家里的人员太多,收入肯定比下乡演出队要低得多,不想留在家里。下乡演出队的演员们就发急了,吵着要刘团长带演出队。杜二月甚至说:“刘团长不带我们,我就不下去,到时候在乡下演出紧得半死,连饭都吃不上,何苦呀。”
刘立新看着邓副团长,“你看呢?”
邓副团长有些不怎么耐烦地说:“大家都要你下去,你就下去。不然,演出队出了问题,这个责任我可负担不起。”
刘立新说:“那就这么定了。下乡演出队从明天开始抓紧时间排练节目。下面乡镇的情况我知道,年纪大的人喜欢看戏剧,年轻人喜欢看歌舞,我们下乡演出队的节目要以歌舞为主,小戏曲也排几个,这样,我们的节目就活了,看的人也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