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沃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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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据周保中日记和可靠资料记载,从1940年到1945年,88旅共派出小部队380多人次,侦察范围达30多个市县。这些异常珍贵的侦察材料,编成了《日军在满洲地区军事部署》小册子,150万苏联参战部队连以上军官人手一册,这个小册子,是88旅抗联战士用鲜血换来的。

1943年5月5日,常维宣兴冲冲地往宁安县花脸沟的一座破山神庙走去。他边走边想:用不了一会儿,我就能与李天德和赵奎两位同志接上头了。

快到那座破山神庙了,常维宣放慢了脚步,两道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把破庙周围扫了一遍又一遍——破庙在料峭寒风中艰难地挺立着,四周的山峦迷迷蒙蒙,没有行人,没有鸟鸣,一片死寂。常维宣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脖颈上有细细的汗珠渗出来。但他稳了稳神,紧走几步,来到那棵大树下——用棍棒敲了三下大树,等待回音;但没有声音。过了片刻,他又敲了三下,等来的还是寂静无声。常维宣的脑袋轰一下,汗珠子如雨水般顺着脖颈流淌下来。他扭转身体四处张望,看看两位战友是不是就在远处,看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影。常维宣失望了,但他还是不甘心,他又使劲地敲了三下,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人影。他沮丧地走了,走出已有百米之遥,他又转回来了。他又如法炮制,敲了三下,等了半天,没有回声,也不见人影。

1942年,常维宣从苏联远东抗联总部,(南北野营)过江回到东北搞侦察,上级领导给他的命令是——明年的5月或6月的5日、15日、25日,常维宣到宁安县花脸沟破山神庙接头,接头暗号是,用木棒在树上敲三下,对方也敲三下,接头人是李天德和赵奎。5月5日,没接上头。15日25日,常维宣都按时去接头,每次去都希望而去,失望而归。6月份,他又在三个规定的日子去接头,这次是彻底失望了。他呆呆地站在破庙前,手扶着那棵粗糙的大树,凝望着远处岿然不动的山脉,脑袋一片空白。

常维宣在1984年5月召开的小部队座谈会(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东北组在北京召开抗联88旅老战士座谈会)上说,当时我简直就要瘫倒了,蒙了,像有人当头给我一棒子,完了,这下完了!和组织失去联系的抗联战士,就是离山的虎,就是单飞的雁,就是离开江河的鱼,就是没娘的苦孩子啊,今后怎么办哪!

在常维宣的内心,进行了一场极其痛苦的斗争与抉择——回家吧,当我的农民去吧。这不是我的责任哪!他想起了前几天组织批准他回家看看的情形。他急匆匆地走进家门,孩子已经5岁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

常维宣躺在自家那热乎乎的炕头上,翻来覆去地想:这要是回家不再走了,这不就是开小差、不就是背叛革命吗?他的身子打了一个冷战,一股冷气从脖子后冒出。他翻身坐起,不,不能离开抗联,不能回家享清福,日本鬼子不赶走,中国人连命都保不住,还享什么清福!常维宣真想抱住孩子不撒手,可是,他终于撇下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此,常维宣开始了一个人的抗战——潜伏下来。

常维宣离开家乡,来到苇和县,经一位本家叔叔介绍,到伪县公署做电话修理工。常维宣高兴极了,在这里干活,离敌人很近,可以了解许多情况,一旦有机会,他还可以做些打击敌人的事情。果不其然,他来到县公署当电工没几天,县公署的电话断了,上级来命令,他们没接到,耽误了军情,伪县长让鬼子好一顿收拾。他们找到常维宣,命令他连夜修好电话线路。常维宣起早贪黑,登高爬杆,干了一宿,终于把线路修好电话畅通。一个小头目还表扬了常维宣干活实在,能吃苦。过了不长时间,正在县公署人来人往一派紧张的时候,电话又不通了,伪县长把主管课长找来大发雷霆,常维宣也被课长好一顿训斥。常维宣说,电话线质量不好,已全部老化,必须彻底更新线路,否则,电话还会不断出问题。常维宣趁着电话没有更新前,又把电话整断了,据说伪县长让那位课长下课了。常维宣把线路维修好,也不干了,他想,线路更新后,再出问题也没有借口了,但他在更新线路时,又故意留下了隐患。

常维宣心急如焚。他不能消极等待,他要主动出击,千方百计寻找越境去苏联的机会。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大胆抑或有些荒唐的打算——替别人顶名去当劳工。

1944年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替一个人到虎林出劳工。常维宣心想,我不是来效力的,我是来越境的,我的心在远东,没在这个虎狼窝里。有一次,他边干活边往国境线那边偷觑,被日本监工看到,把他一顿拳打脚踢。夜晚,他躺在潮湿的地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趁着月黑,硬跑硬拼跑过黑龙江。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为革命我们不怕死,但不能莽撞冲动,我们的生命是用来驱逐日寇的,所以,需要牺牲时毫不犹豫,需要活着时就要珍惜生命。这是88旅旅长周保中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