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冶平必须带外甥女出去吃饭,不单独吃饭怎么做进一步的思想工作?但是,他要把徐文娟从工厂带出去,又不能不打招呼,吴冶平只能以邀请“皇叔”一起共进午餐的方式来打声招呼,这就是不卑不亢,这就是“拿捏”。
吴冶平带徐文娟来到台商俱乐部。
这是林中曾经带他来的地方。彼时林中正向他筹款,对吴冶平好比对银行行长,吴冶平今天带徐文娟到这里来,也是因为这里高级。他必须给外甥女信心,让外甥女相信自己的舅舅是老板,是大老板,要不然,徐文娟这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跟你混什么?
吴冶平特意要了一个包间。楼面经理问他几个人?吴冶平回答两个人。楼面经理提醒包房是有最低消费的。吴冶平瞪了一眼,说没事,反正最后由你们简总埋单。经理态度马上就变了,像接待总统。
两人坐下,吴冶平问徐文娟有什么人生规划。徐文娟想了半天,说不出到底有什么具体的人生规划。吴冶平说,你对将来总有一个打算吧?徐文娟又想了半天,脸红了,说不好意思讲,讲出来怕舅舅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呢?”吴冶平说,“只要你说真话,我就不会生气。”
徐文娟说:“在老家的时候,我想着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好对象,然后安安稳稳过小日子。”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吴冶平说。
“怕您说我胸无大志。”徐文娟说。
吴冶平想说“女人要那么大志向干什么”,但临到出口,把“女”省掉了,说“人要那么大志向干什么”。
徐文娟瞪着吴冶平,意思是,那您自己怎么有这么大志向呢?
“不要看我,”吴冶平说,“我其实和你差不多,从小就没什么大志向。只是想生活得更好一点。”
“您还没志向?”徐文娟不信,“老家的人都说您非常有志向,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放着好好的教育局科长不当,辞职下海了。”
“是股长,”吴冶平纠正说,“不是科长。”
“现在都叫科长了,以前的科长如今叫处长。”
“是吗?”吴冶平说,“也是,‘股长’太难听了。”
说完,吴冶平就和外甥女一起开心地笑起来。
这时候,第一道菜上来,吴冶平让徐文娟挑好的吃,说反正两人也吃不完。
他们边吃边聊。
“我当时也不能算有志向,”吴冶平说,“算遗传吧。你外公本来是在农村的,后来硬是把全家折腾到城里来,我也是想从小地方折腾到大城市,仅此而已。哎,你刚才说你在老家的时候是想找个好工作、好对象,安安稳稳过个好日子,这很好啊。那么现在呢?来这里之后呢?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徐文娟被问住了。想了片刻,才说:“我想做舅舅这样的人。”
“啊呀,你可不能像我,我现在真像有些人说的,‘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有什么好?”
徐文娟说:“既然有钱,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钱虽然不能代表一切,但至少可以买到大多数东西,解决大多数问题。我看啊,说这种话的是自己没钱,吃不到葡萄喊葡萄酸。”
“这么说你想做个有钱人?”吴冶平问。
徐文娟点点头,但点得不是很坚定,仿佛有些不确定。
吴冶平说:“想做个有钱人没有错。但‘有钱’不能算‘志向’,只能算手段,是通过‘有钱’来实现‘志向’。比如你,如果‘有钱’了,就有助于‘找个好对象安安稳稳过日子’了。没钱,好对象难找,日子也很难安稳。”
徐文娟非常认同舅舅的观点,很认真地点头。
吴冶平接着说:“所谓‘志向’,是小时候形成的,也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如果那么轻易改变,还叫什么‘志向’?所以,我认为你现在的志向仍然是想‘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对象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没错啊。至于你现在想赚钱,那是因为环境变了,你必须比在老家的时候有更多的钱,才能实现原来的‘志向’。是不是?”
徐文娟点头说是。
吴冶平说:“好。我们说具体的。说‘好工作’和‘好对象’。你对现在的工作满意吗?”
徐文娟迟疑。
“是不是既满意,又不十分满意?”吴冶平问。
徐文娟不好意思地笑了。
吴冶平也笑了,说:“没关系。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我能帮你改善的就尽量帮你改善,实在解决不了的我也实话告诉你,舅舅至少不会对你打官腔。但是有一条,我希望你不要轻易说想回老家这样的话。动物还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人呢?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以及你的同学,还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你这时候回去,不是被人笑话?但如果你有更好的发展机会,比如深圳有家上市公司愿意请你当财务总监,我保证支持你,绝不耽误你的前程。”
徐文娟笑着摇头。
“你别以为这不可能,”吴冶平说,“万事皆有可能。我觉得你眼下的任务还是学习。你是专科吧?首先应该完成专升本,然后再通过自考或在职学习争取更高的学位。先把眼下的财务科长当好,再往财务总监的职位努力。过几年,如果我们公司能够上市,只要你能胜任,财务总监非你莫属。万一我们公司不能上市,而你具备了财务总监的实力,我保证支持你出去应聘,甚至,我帮你推荐。”
徐文娟的眼睛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