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
过年,从单位里准备年货开始,后勤部门的同志开始忙起来,秘书科的同志也忙了,别的科的同志也闲不住,到处借大卡车,打电话和乡下联系,和农场套近乎,和承包鱼塘的个体户打交道,一车车地运回来,在单位里分配,弄得办公室像屠宰场,腥腥气气,血迹模糊的,在猪腿和鱼肚子上贴上单位里每一个人的名字,再写上猪和鱼或者鸡鸭的分量,大家提着,挂上自行车,怕鸡蛋打碎了,小心翼翼骑回家去,感觉上便不一样了,有了过年的意味了。也有的人是专门有别人给送上门的,比如官比较大的,工作太忙,没时间提着肉和鱼回家去;比如退了休的老人,或者身体有病的人,行动不便,也给送年货上门,钱暂时先不提,让大家高高兴兴过年,到年后再结总账,扣得工资所剩无几甚至倒贴也是有的,到那时再后悔也行。虽然如今市场丰富,大家仍然想分年货,从单位里,就有一种过年的气氛了。走到街上,感觉也有些不同,似乎所有的人脸上都写着要过年了,大家行色匆匆往前赶,没有很多的闲情逸致停下来看看野景,听听闲话,碰到了熟人,说,忙哪。答道,忙呢。要过年了,心里乱乱的,行动也无章法了,不知乱个什么,好像等待着什么大事降临,就这样乱乱的,终于乱到了年廿九年三十,大概算是走过了过年的准备阶段,到达进入阶段,年三十当然是首当其冲的进入,备一桌丰盛的酒菜,把一家人团在一起,不管这一家人平时是个什么状态,团结也好,分裂也好,和缓也好,紧张也好,在这一天晚上却是要团聚一下的,掌勺的和做下手的累得腰酸背痛,吃现成的喝现成的高谈阔论,吃饭,喝酒,说一些老生常谈的祝酒辞,给孩子发个红包,孩子似乎也不怎么稀罕,拿了红包并不拆开看看给了多少。有兴致的并且家里有电话的,或许愿意给远方的亲戚朋友打个电话,拜个年,这就到了新年迎春晚会的时候,徽开杯盘狼籍去开电视机,期待今天的晚会能够有一个大的改观,几个节目下来,却不见什么新气象,仍然耐心地看下去,也或者,摆开桌子,打麻将,年三十就这么过去了,眼睛睁开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早晨,天气多半晴朗,心情多半也晴朗,穿上可穿可不穿的新衣服,买一盒蛋糕走亲戚去,从前的习惯年初一是不走亲戚的,现在不一样了,时间紧迫,总共几天假期得把要做的事情一一做了,没有时间等待,初二喝喜酒,初三回娘家,初四得带孩子玩玩吧,排得没有一丝空隙,忙得像从前农村里的“三抢”,出门见了人,先说新年好,又说恭喜发财。其实,好不好也就那样一回事儿,发财是人人向往的事情,发得了发不了却又得另当别论。老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这样便糊里糊涂地过了年,过年前心里乱乱的,不知乱个什么,过了年心里空空的,也不知空个什么,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一切平平常常,并没有失去什么,却像是有所失落,细想想,失去了什么呢,失去的只有时间,时间到了,该上班了。
上班去吧。
现在的人对过年的兴趣的减弱似乎很迅速,从前的人好像不是这样,千载万代的年过下来,每到过年仍然有没完没了的新鲜感和没头没脑的兴奋,现在却不一样了,过年,像是一件陈旧的辜情,一件不得不去做的工作。
是因为没有了新鲜感,还是因为我们过年过得太多太多?一年一年,太快了。
什么时候,能让时光走得慢些,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的年,充满新鲜的活力,一年一个样。
怕是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