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长时间。
他来了,扶她靠着枕头坐一会儿,她就能望见窗外的一条土路,和紧挨着土路的一堵斑驳的土墙。初春,有不知名的藤顺着土墙偷偷地攀爬,在春风里竞相吐绿。
他给她削好一个苹果,她慢慢地啃,突然说,这墙真是讨厌呢!土墙遮挡了她的视线和墙那边的风景,这令她有些烦躁。
他赔着笑说,这土墙马上就要拆了。他说墙那边有个花园。花园里长满月季、紫藤、鸡冠、江斯腊、毛竹、剑麻、石榴、四季菊、金边兰,满满的一园子。他说,等这些花开了,这墙就拆了,到时候我们出去走走。他的眼睛眯起来,表情里充满了期待。
她就静静地等着。从初春等到初夏。墙依旧在,她却越来越虚弱了。
她靠着枕头,剧烈地咳嗽。她说,我还能等到这些花开吗,现在这些花开了吗?他什么也没说,快速跑出去。她看到他在窗外匆匆向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消失在路的尽头。过了一会儿,他跑回来,捧着一朵近似透明的月季花苞。偷摘的!他大声说。她愉快地笑了。
他告诉她,花园里的很多花儿都鼓出了花苞,看样子马上就要开了,只要这墙一拆,她倚在床上也能看见这些花了。这墙到底什么时候拆?她问。他踱到窗前,望着窗外说,应该快了吧。
墙仍然屹立在那里,她愈发地虚弱了。盛夏,天很热,有时她一整天都在咳嗽,生命仿佛正在离她而去。他扶她倚靠在床上,他说,再过一个月,这墙肯定会拆,市政部门在电视上发布通告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他感觉她的手冰凉。等你病好了,我们去那边散步。他说着,指着那堵墙,却不敢看她。
她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她说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其实不拆也没关系,反正我知道墙那边有一个花园,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煞是好看。梦里,我们在那里相拥。她微笑着,表情有些羞涩,然后她开始吐血。大片大片的血花溅落到雪白的床单上面。恍惚中她觉得床单上开满了玫瑰,她和他牵着手在玫瑰园里散步、说笑。后来,她的手便垂了下来。
他守着空空的病床,哭了整整一夜。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的谎言仅把她多留了两个月,却不能留住她的一生。后来他嗓子哑了,发不出声。他盯着那堵墙,好像墙的那边,真的有一个花园。
护士交给他一本日记,日记是她偷偷写的。他翻开日记,扉页上画了一个漂亮的花园,花园里有月季、紫藤、鸡冠、江斯腊、毛竹、剑麻、石榴、四季菊、金边兰,满满的一园子。
旁边有一行字:
我知道,墙那边其实并没有花园。可是在黄昏,我真的闻到了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