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爱之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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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随想篇: 秋之低吟

草原上的深秋季节总是会刮起略有些寒意的瑟瑟冷风,它也许是在告诉秋忙的人们漫长冬季即将来临,又仿佛眷恋着已然过去的那些绚烂多姿、阳光普照的美丽盛夏时节;秋天的晴空看上去好像被水彩染成了不太浓重的浅蓝色,万里苍穹那么的灵动悠然,只有边缘地带随意点缀着几缕不规则的浮云,宛如一片平静的海面偶尔泛起层层轻浪,有时不经意抬头仰望,会隐约看见一架飞机拖着长长的白雾快速划过天际,但那清晰可见的白影却久久不肯退去,而那片已经开始悄然有些萧瑟荒芜的原野也不似炎夏里那般青翠鲜嫩了,躲藏在草丛中各色花朵更是早已失掉了千娇百媚的容颜。如果说炎夏时的辽阔草原如同正值青春年纪的花样美少女,她那双俏皮活泼的清澈眼眸和灿烂娇艳的笑脸,让人总是蠢蠢欲动、恋恋不舍,那么,进入金秋九月之后,她便恰似一位历经风霜的白发老者,已然参透了了生命终将走向枯萎凋零的禅理…每当闲暇之余坐在自家的屋檐下眺望远处山坡上不时闪现的点点彩色光芒,那耀眼如钻石般璀璨夺目的光晕会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各种颜色的花朵在风中快乐摇曳舞蹈的美妙意境,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田园风格的油画,使得原本有些阴郁的情绪不知不觉中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仿佛这时候映入眼帘的一切美好得毫无杂质。然而,心境并不会一直处于如此泰然自若的状态,它时不时也会莫名其妙冒出一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例如:“我为什么会从母腹中呱呱降生的那一瞬间开始,便命中注定是个残缺之人呢?一定要和冰冷的轮椅相伴终生?上帝如何单单对我这般刻薄呢?”这些问题不禁总让我无缘无故徒增悲凉心生怨恨!后来,偶然间看到周围那些风烛残年、历经沧桑的白发老人们,佝偻着摇摇欲坠的身影孤独地坐在门前,用呆滞模糊的目光望着那些个风风火火忙于秋收的年青人,并听见他们以略带伤感的羡慕口吻这样轻声呢喃着:“人还是在年轻的时候好呀,你看他们整天乐呵呵的,干起活儿来多有劲啊,好像一点烦恼忧愁都没有似的,可比我们活得滋润自在多啦!想当年,咱们就知道养家糊口谋生计,哪有时间跟他们一样随心所欲啊?我们要是能再年轻个几十岁就好啦,也能快活快活,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啊,现在说什么都晚啦!”起初,对于长辈们所发出的此种老气横秋的感慨并没有太多触动,但随着岁月逐渐流失再来回味这些话语心中不免会感到一丝酸楚…

对于身有严重残疾的我而言,何尝不是被残酷无情的命运禁锢于手掌呢?像我们这样终生要依附他人苟活于世的可怜虫们,虽然表面看起来坚强勇敢,而且在人前表现得永远自信乐观,但骨子里却像一面极易裂碎的镜子,受到一丁点儿外力打击便会遍体鳞伤、七零八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慢慢复原!也是每个人的内心最深处都会隐藏起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童话世界,除了她以外任何人都别想轻易窥探的神秘角落,因为只有那块小空间是由自己完全独立统治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拥有伟大的人生梦想,也能创造现实生活中难以成就的奇迹,还可能藏匿极其龌龊肮脏的欲望等等…当然,身体有残缺的人也会像一般凡尘俗子幻想许许多多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可笑愿望,虽然这些都是想入非非的产物,可它们又有多少真正实现的机会呢?就像在哪儿听过的那句话所言:“也许,有的人一辈子只能在残酷的现实中同悲惨命运苦苦挣扎而已,到最后甚至有可能以粉身碎骨的结局而告终!”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余下的人生,再也不必担心给其他人添麻烦成为累赘,难道这很奢侈吗?但仁慈造物主似乎在有意惩罚我们这些身负重罪的人,牠不仅剥夺了我们肉体上的自由,就连那卑微的灵魂也要给予折磨,在我看来,存活世间的所有生灵,存世之初,便殷切盼望着把自己渺小的生命在这绚丽夺目、变化莫测的天地之间像一支最美艳的花朵般怒放盛开,犹如春夏季节里争奇斗艳、色彩斑斓的各色野花,可是,那近在眼前的炫彩世界实际上却好像离得我们非常遥远,就像散布于夜空中的繁星遥不可及。所以,你无论怀有多少金银财宝手握多么显赫的地位权利,如果不能像鸟儿那样有一双无忧无虑展翅高飞的羽翼,便会像囚禁于监牢的悲哀罪犯虚度光阴。

我之所以平常最喜欢听萧煌奇的那首《你是我的眼》正因为作者也是一个盲人的关系,听着那些直白平实又简单真切的歌词,让我觉得这首歌会给大多数残疾人带来心灵上的震撼和共鸣。尤其像我们这样与他有相同命运的人会有某种感悟能使内心得到些许安慰…记得有几次跟父母家人交流沟通之时,无意间谈起类似这浩瀚奇妙的宇宙究竟是否存在来世今生轮回的话题,而每次我都会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说:“下辈子我宁愿变成一棵长在茫茫草原上任那风霜雨雪捶打的小草,也决不再变为凡夫俗子遭受这人世间的无尽痛苦与折磨了!”乍听起来,这种想法真有那么点儿幼稚可笑,甚至还有些厌世的意味,可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理解一个只有思想,灵魂与肉体却被无形枷锁永远紧紧捆绑之人的苦楚呢?那样的精神煎熬会慢慢将原本坚强的意志悄无声息地消磨掉,当你从消沉的哀怨中清醒过来时,燃烧的激情早就不见其踪影了,出于此种恐惧我频频努力告诫自己要做个有健康心态与精神面貌的人,即使不能享受普通人那样快乐惬意的生活,也千万不要成为一个每天只会靠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打发时间的废物,更不能丢掉那一点儿尊严,因为除了这个我已一无所有!话虽如此,但要真的付之于行动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恰似一朵正在夏末时分和煦微风里尽情舞蹈的小花,忽然之间被突如其来的秋霜打得体无完肤,那怕它拼尽浑身力气想要抗争到底,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宿命的操纵…最后我终于懂得与命运做无谓的对抗,只会带来难以愈合的伤害。因此,不如以顺其自然的心境接受这一切,然后再用淡定无畏的勇气来面对所有悲喜。从此以后,我开始认真品味生命中所发生的每一点精彩瞬间,也以平常人视角体会生活当中的诸多烦恼坎坷,久而久之,竟然意外发现健全人也会碰到不可化解调和的矛盾与困扰,他们也有遇到麻烦想不出解决办法的困窘时刻,此时,我才突然领悟到,其实,所有人都要在不断寻觅和追求中走完整个生命之路,只是某些幸运之人的旅程风景会漂亮精致一些,而大部分人则要踩着洒满碎石的崎岖小道艰难前行,但不管怎么样?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像秋末飘落的枯叶与大地泥土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