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沈云追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闪进了独孤墨的马车。这马车朴素得没人会联想到是南王的马车。景南王没抬眼,半眯着眼。
“你什么时候喜欢坐马车了。”沈云陌一笑,与几日前对面不相识的态度截然不同。
独孤墨睁开眼,侧身把车帘掀开一条缝看了看,放下后才道:“想问什么?”
“圣上召你回京,可知意图?”
“你说呢。”独孤墨不像沈云白如高山寒雪般清冷,也不像沈云追沙场老将般的严肃。他是倨傲的,有王族的气质,也有杀伐果绝的阴戾深沉。
不想气氛变得乖戾,独孤墨肩膀放松下来,其实沈云追不该来找他,他也不该等沈云追。
“我不愿小妹卷进朝堂的纷争,此事可还有挽回的余地?”沈云追问道,只是不免有些急切。
独孤墨玩味般地一笑道:“你不惜违抗皇命也离开守地,就是因为你小妹?虽说我在南蛮之地呆久了,也收到了风声。”
“莫不是此举让皇上认为我有……”沈云追说道。
独孤墨抬抬手阻止了他说下去,然后才说道:“又不只是这一时才开始怀疑,但你小妹嫁与我,就这么委屈?”
“只要跟皇家沾上关系,何止委屈?”
“……”独孤墨苦笑一下,一时也找不到话辩解。候门深似海,这话不身在其中怕是体会不到。
“若是此次进京,有来无回,就说得过去了。”沈云追盯着独孤墨,想看出独孤墨脸上会否有闪躲的表情,但两人都是从杀人不眨眼过来的,怎么会因为说一两个谎而心慌脸红。
“你这样相盯着我,莫非也跟那些蛮子一样,爱上了我的容貌?”假装邪魅地一笑。
“屁。”这人自黑起来,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明明为了破此谣言,还不惜毁容。
“今日不便多言,我找到时机再让格木去找你。”听到外面有异动,独孤墨警惕起来。
沈云追侧耳一听,找准时机在夜色中,几个身影晃过就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将军府时,才想起要问下人沈云陌回到了没。
听到说睡下后,也没再多问什么。
沈云陌回到房内,屋内漆黑一片。出于本能,就算武功尽失的现在也查觉出房内有人。在门口处停住沉声一问:“谁?!”
自从上次的随待丫环被陶然打发掉后,沈云追也没想到要给沈云陌再找一个,现在除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和跑腿的小丫头,沈云陌几乎是独来独往的,一点也看不出是什么大家闺秀。虽是自在了,但像现在就没人跑去通风报信。
在黑暗的深处,只见苏隐打开火折子把蜡烛点上。
沈云陌松了口气,把门合上才问道:“你可知,这有损我的名声?”
苏隐却并没有想跟她轻松谈话的意思,口气凝重地问道:“可探出了虚实?”
不由得一皱眉,沈云陌少见地对苏隐不悦,她大多是憎恨苏隐,可从不会对苏隐表现出不满或厌恶。
“你当皇宫是我的?”
“若你不想沈家有事,你最好乖乖配合。”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不要搞错了,是你想利用沈家,而不是我。”
“知道你不怕死,若是我能让沈氏满门抄斩,不知你会不会听话点。”少有的狠绝。
沈云陌轻轻叹气,就算不威胁她也会说的。
“皇上不知为何,赐婚我与南王。”
“那个被流放在南蛮之地的七皇子?”
习惯了黑暗,云陌看到了黑暗中的苏隐。
云陌走到床边坐下,身体才放松了下来,缓缓地道:“若不是皇上此举,宴会中谁主动来接触我,谁就是最大的嫌疑,现在我也不能确定。”
苏隐沉默,像是等着云陌说下去。
云陌又道:“现在就算知道沈倾颜与此事有关,我们也没有人脉进皇宫排查。”
在黑暗中,苏隐阴陏地一笑道:“看来你只能嫁与南王了。”
“但沈家并不希望我嫁给南王。”想起兄父都在宴会极力反对的样子。
“那是他们怕你不愿意,只要你说你愿意嫁过去不就好了。”
“总要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吧。”
“一见钟情。”说完苏隐自己都暗暗发笑,“在寺中定情多浪漫。”
月光洒了进来,只见云陌表情显得平静异常。
“嗯,这个理由倒是不错。不知我嫁给南王,能帮到苏大夫什么忙?”
苏隐心下想到,她何苦装作如此不满,只是一枚棋子还想奢望自由?
“下次再聊,夜太深你身体也受不住。”
苏隐从窗口出去,“等等。”云陌唤住苏隐。
目光清明地看着苏隐说道:“苏大夫,身陷地狱的我们也许不再畏惧地狱,可是你还可以选择不化身魔鬼。”说完轻轻把窗合上,最后的月光也被挡住,房内恢复黑暗。
那么一瞬间,苏隐好像看到了小时候在林间溪边安慰自己的少女。明明与自己一般大,却比自己坚韧。
“怎么可能,她可是一心求死的。”
其实他已查到,那个绿衣青衫的少女叫叶尽染,是红叶堂堂主的女儿。为了控制红叶堂,屠影把其女儿做为质子留在了屠影。偏偏红叶堂当年又选了离阡,所以叶尽染便恨极了离阡与红叶堂。想在屠影堂当个正常人谈何容易,叶尽染只能靠着这点恨意活了下来。
外人是如此评叛叶尽染,但苏隐觉得自己见到了不一样的叶尽染,她身陷无间,却满身清明。她是他唯一的光明,为了那句:“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的。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极平常的一句话,让他黑暗的心裂了一条缝,有了一丝丝温暖。
那地狱,不属于她。
离阡为叶尽染出的第一个任务是杀一个一身正气的朝廷命官。
红叶堂堂主说:“我怎么可以让我的女儿手染无辜之人的血,本来你才是属于那个地狱的,当然是你去。”在叶尽染去刺杀的途中,红叶堂拦下叶尽染,把她藏起来。然后由离阡扮成叶尽染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我不得不杀你。”
离语蒙着面,刀已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是谁派你来的。”虽是吓得手有些发抖,却没有大声叫喊,好像早已知道有这一天。
离语剑稳稳地架在那人的脖子上,也是月色极好的夜晚。离阡说道:“他人出银钱来买你性命,你也可以出银钱来买他性命。”
“我没有多余的银钱来买你替我杀他。”
“无妨,你只需把你珍视之物交出一样给我便可。”
“可我想取的不是对方性命,他们贪脏妄法,欺上瞒下,百姓苦不堪言。就算取了他们项上人头,蒙冤之人得不到昭雪,受苦的百姓不知真相。就算他们死了,朝堂依就黑暗,百姓依就没有依附之地,苦难一时得不到改变,至少让人有活下去的希望呀。若是我也买凶杀人,与他们又有何异?”
离语沉默良久道:“我只管取你性命,若是给一样你珍视之物与我,替你完成未完之事也未尝不可。”
沉默良久,一声答道:“好!”
离语把刀从他脖子移开,只见他在书架上把一套诗集交到她手上。
“这是朝中贪污受贿的官员名单与证据。”
“就不怕我杀你灭口,就是冲这账本来的?”
“若是我死了,这账本也几乎是无用了。”
“那为什么是你珍视的。”
“用命换来的东西,还算不得珍视吗?”那人苦笑道,两人像是一见如故的陌人,一言一语地聊着。
“可还有遗言?”离语淡然地说道。
那人背手向窗而立,望向月亮:“不伤我家人。”
“定然,给的钱只够取你性命。”
“保他们全身而退。”
“尽力。”
“那,希望你的刀够快,我不想书墨沾染了血气。”轻轻阖盍上双目。
“好。”好字刚落,刀已回鞘。
如此月色下,居然留不下她的刀光。
三日后,此户人家全家搬离京都,像是早已知有今日。离语一路相随,护送至目的地才悄然离开。
然后又花了大半个月,把账本上的名单一个个上门,按罪的大小,或取他人命性或断他人手足或削耳剜目,逼他们自己辞官。虽是做到了如此地步,却也只是动了账本上不到一半的人。
她已出来得太久了,红叶堂已下了三道召回血书。叶尽染用的是剑,除了目标她的刀快得除了是江湖高手,已没人分辨得出她用的是刀是剑。
所以在回红叶堂前,她在溪边把刀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而苏隐向医魔打听时,只记得问衣着,年龄,却忘了离语手上的那把刀,那是她少数几次用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