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与欺负,怎么来界定?在我看来,如果仅仅是抱着好玩的心理,去逗弄他人,那应该是玩笑,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若是欺负,就是毫无缘由的,恃强凌弱的,而且在频率上也相对高一些。
可是孩子确实不会区分玩笑和欺负的,或者他们的说辞总会因为所处环境的不同而更改,会根据大人的脸色而含糊其辞,左右而言他。
周五晚上已经九点多了,我悠闲地在床上敷着面膜,想想接下来的双休日,心情大好。突然微信里发来一张照片,田煜张着嘴,下嘴唇内红红的,看起来像被牙齿撞了的伤口。
“怎么了?”我赶紧问发照片的人——田煜爸爸。
田煜爸爸告诉我,这是孩子今天在学校里受的伤,而且是被人故意撞的,小孩子连晚饭也吃不下,在家长再三的逼问下才如实回答的。
没那么巧吧?我心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天他因为恶作剧写了检讨,通知了家长协助教育。今天他咋就成了受害者了呢?
昨天我正在批改作业,突然听到“咚”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小朋友的桌子翻到了,站起来茫然四顾,大声问:“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老师,是曾许诺摔倒了。”后座的几个女生七手八脚地将摔个大马趴的曾许诺扶了起来。
“怎么好好走的会摔倒?”我满腹疑猜。
“谢老师,是田煜在绊她。”
“田煜?”我皱起眉头,看了看田煜,他果然一声不吭,怔怔地坐在位子上,不知所措。
“你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我不仅气不打一出来,“要是曾许诺受了伤,我看你怎么办吧?”我赶紧跑到曾许诺身边,她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抹着泪,眼圈红红的。
“怎么样,伤哪里了?”
“就是手掌疼,膝盖上疼。”曾许诺轻轻地回答。
我卷起曾许诺的裤腿,仔细检查,两个膝盖红通通的,有一处已经出现了淤青。我让曾许诺活动一下腿,到没看出异样来,心里稍稍放心一些,至少骨头应该没大碍。
“田煜啊田煜,你真是够糊涂的,我说过多少遍,不能将脚伸出座位外面,会绊倒人的,怎么就不听呢?”
“谢老师,田煜用脚绊曾许诺是经常的事儿。”
“什么?”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目光看向曾许诺,“是真的吗?”
曾许诺含着泪点点头,曾许诺是个多么实诚的孩子啊,她都点头了,不由得我不信。
“田煜啊田煜,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越大越分不清了,你这几年,都白活了,白受教育了。”我狠狠地瞪了田煜一眼,“你也不用分辩,先给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下来,我要给你爸爸妈妈看看。”
田煜此时也红了眼眶,目光迷离地看着我,有些哀伤。
“不用看着我,这情况说明一定得写,赶快。”我严厉地说。
田煜垂下头,从抽屉里取出了草稿纸,写了起来。
我将田煜的情况说明拍了照给他父母看。他爸爸的反应是哭笑不得,他妈妈却说自己的孩子就是想跟曾许诺玩,不知道分寸,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不会欺负人,以前被叶当打了后脑勺,身体和心灵遭受了双重打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忍受了。
我这人健忘,田煜妈妈提到的那件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我早忘记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事情不是很严重,否则我怎么会毫无印象?可见让田煜身心受损这一说法并站不住脚。另外我也没说田煜就是心地不善良的孩子啊?就是说田煜这样的玩笑开不得,是极其危险的事。让家长协助教育,我也没错啊?可是田煜的爸爸妈妈反应貌似有些过度。
这件事才过去一天,今天就闹了这么一出,田煜成了受害者,被同学欺负,他们的潜台词无非就是说我做事没有一碗水端平,他们的儿子跟人开玩笑就要挨批评,现在被人弄伤我却不闻不问。
可我确实不知情,要是知情的话,也定然秉公处理。家长大半夜发来照片,打来电话,就是想说明自己的儿子宅心仁厚,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人际交往中处于劣势。被小朋友打,爸爸教他打回去,他不肯,说小朋友会疼的。这次,他不告诉老师,是因为顾念到孙桓的爸爸和自己的爸爸是多年的朋友,担心给爸爸添麻烦。
听着田煜爸爸的描述,我感觉我都要不认识这孩子了。相处五年来,他的脾气有些古怪我见识过,他的意志不够坚韧我见识过,他的娇生惯养我见识过,他的才华横溢我见识过,他的“多情”我也见识过,唯独对他的“心地善良,为他人着想”知之甚少。也许是了解不够深入,我觉得他并不是特别懂事的孩子,俨然是个宠坏了的小皇帝。
他爸爸还说孙桓不止一次地打他头,踩他脚,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是经常做的话,太过分,都涉嫌校园暴力了。我隐隐有些生气,自问对孩子尽心尽力,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管理精细,一丝不苟,校园暴力是我最痛恨的事情,我曾经告诫过自己,绝对不能让校园暴力出现在自己班上。可现在田煜爸爸的质疑让我心里灼烧得难受,一种失望的寒冷席卷全身。
我跟孙桓妈妈通了电话,了解了情况,知道孙桓是想吓田煜一下,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却不料田煜的嘴磕在了阳台上,牙齿撞到下嘴唇皮,出血了。期间孙桓多次问候他的伤情,并询问要不要告诉老师,都被田煜否定了。至于踩脚的事情,孙桓说是出操时候排在田煜身后,一个不注意,就撞在田煜身上,都是无意的。
我也不听一面之词,具体情况我在周一又进行了进一步调查,确实如此,孙桓的开玩笑不当导致田煜受伤,田煜在父母面前的表述不清,导致了我被质疑。这开玩笑过头就是恶作剧,开玩笑不分对象就是自讨苦吃。我算是更清楚地认识到孩子们对于鉴别“开玩笑”和“被欺负”的能力实在低下。若是家长不能保持清醒,跟着孩子一同起哄,那么我们老师真会处处受制,步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