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回忆田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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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田汉同志所走过的道路

阳翰笙

田汉同志离开我们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来,我们的党和国家经历了深刻而巨大的变化,迎来了新的历史时期。我们坚韧不拔地追求实现壮丽的理想,也反反复复地进行深沉的历史回顾。时间的流逝能淘洗历史,能揭示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能显露历史人物的真实价值;更重要的是,通过革命实践的再认识,使我们坚定地走中国式社会主义道路。在举国进行两个文明建设的今天,我们不能不想起田汉同志,想起他这样一位中华民族的忠诚儿子,无产阶级杰出的文化战士。

在半个世纪的写作生涯中,田汉同志始终和党所领导的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革命的大方向保持一致,始终以他的笔为祖国和人民的利益服务。

早在二十年代初,田汉同志已是一位热情的浪漫主义诗人和戏剧家,他挚爱祖国、同情苦难的民众,投身于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他从日本留学回国,本来可以从事待遇优厚的工作,他却宁可身无分文而致力于戏剧运动。自己编印刊物,自己筹划演出,睡地铺,吃大锅饭,以百折不回的毅力,从事筚路蓝缕的开创工作。他以炽热的事业精神吸引了一批艺术家和有为青年,在艰难困苦之中建立了南国社和南国艺术学院,开展了南国艺术运动,给当时文坛以很大的推动,影响遍及南中国。他创作了《咖啡店之夜》、《获虎之夜》等作品,充满了浪漫主义气息,也带着淡淡的哀愁和感伤。当时他还不曾接受马克思主义,不能了解解决中国问题的根本途径,这是可以理解的。不能夸大早期田汉创作中的感伤成分,因为对黑暗势力的反抗是这些作品的主流,青年田汉的抗争是坚决的、不屈不挠的;他作品中的感伤,也是含有对封建势力的控诉意义的,他的这些作品之所以让那个时代的青年们产生共鸣,受到冲击和鼓舞,并不是偶然的。不久,他又创作了《午饭之前》、《火之跳舞》和《名优之死》等名作,创作方法上的主要倾向是现实主义,它反映了阶级矛盾,揭露了旧制度的黑暗,在思想上、艺术上都有所突破。到1929年,田汉写出了《一致》这一象征性的剧本,喊出了“一切被压迫的人们,都摆脱你们的枷锁站起来,认识你们自己的力量”!剧本在艺术上有若干不成熟之处,却反映田汉的创作思想随着革命形势发展而产生的升华;剧本象征着旧世界的溃灭,呼唤着光明的社会来临,充满了昂扬的斗争精神和必胜的信念。田汉同志在1930年的转向,是一个突变;但这一突变不是凭空而来的。田汉的思想转变,前后期是有所不同,但也有他一贯的精神,有他积极的民主革命的思想基础。

我和田汉同志的相识是在1927年“鱼龙会”上,他热情豪放、光明直率的性格,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候,田汉同志还没有加入党,但我们党从事文艺工作的同志一直把他看成自己的朋友,党组织一直关心、支持田汉同志领导的南国运动,通过创造社、太阳社等文艺团体的同志做朋友式的探讨,也通过文艺评论,引导田汉同志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左翼剧联成立之前,南国社正在演出《卡门》、《沙乐美》等剧本,女主角俞珊很有艺术魅力,剧场效果很热烈,南国社的朋友们有点为此陶醉。1929年,组织上指派我负责联系戏剧方面的工作。我和赵铭彝同志商量,如何帮助这位卓有影响的艺术家走上正确的轨道。于是,左明、赵铭彝、郑君里、陈白尘等同志从南国社分出来组织摩登社,意在给田汉同志一个推动。我们的田汉同志清算、总结了南国社经历的道路,毅然在1930年以整本《南国》月刊的篇幅发表《我们的自己批判》,公开宣布向无产阶级转向,引起当时文坛很大的震动。不久,在田汉同志的迫切要求下,经过反复研究,由党的中央文委直接吸收他入党。这是一个质的转变,田汉同志由一个革命民主主义者成为共产主义者,成为无产阶级的文艺家。当然,他对马克思主义理解的深度和广度还有一个过程。从此,田汉同志自觉地把自己的全部活动,无条件地服务于党的革命事业。从左翼剧联时期,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他始终都是坚定地遵循党所指引的道路前进,是我们党忠诚的文艺战士。

在党的领导下,在艺术剧社、南国社的带动下,革命的、进步的戏剧运动形成了戏剧史上第一个高潮。戏剧协社、辛酉剧社、摩登社、大夏剧社、复旦剧社等组织成立了“剧团联合会”,进而又成立了“左翼戏剧家联盟”。左翼戏剧的十多个剧团所演的剧本,有楼适夷、保罗、赵铭彝等写的剧本,有欧阳老(欧阳予倩)、洪深、丁西林等写的剧本和改编外国的剧本,而左翼戏剧的主要剧作家是田汉,他写了大量富有战斗性的独幕剧。在三十年代初期,他创作了《梅雨》、《年夜饭》、《乱钟》、《暴风雨中七个女性》、《一九三二年月光曲》、《回春之曲》等话剧剧本和歌剧《扬子江暴风雨》,给左翼戏剧运动提供了锐利的武器,在社会上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在这些剧本中,鲜明的革命主题、工人阶级的艺术形象、在无产阶级革命高度上的爱国主义激情,都表明田汉同志的创作进入了新的高潮,作为党员作家的田汉同志,迸发了巨大的艺术创造力。

记得在1933年为东北义勇军公演,田汉同志主持的左翼剧联发动了三十多个剧团,在上海新世界游乐场里占领了一个剧场,连续演出了一个月。组织上考虑田汉同志的安全,派我通知他不要在公开场合下露面。他却坦然地说:“在群众中最安全!”每天晚上他都到后台去,在化装室的一角,利用当天新闻编写活报剧,当场演出,鼓动性极强,发挥了很好的战斗作用。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对此非常嫉恨,他们勾结起来派人到剧场寻衅闹事。当时有两位大力士查瑞龙和彭飞,受了田汉同志精神感召,不仅参加了演出,还分别把守前后台,自动保护田汉和剧团演员的安全,他们打得特务、暗探、流氓望风逃窜,使演出得以圆满结束。有人指出田汉同志不大讲究策略和效果,这一缺点确实是存在的;但事情的另一面,也反映出田汉同志不顾安危、英勇斗争的精神。这样的事迹是不胜枚举的,我们应当辩证地认识这一位生动具体的历史人物,独特的田汉性格。

同年6月,共产国际针对帝国主义集团——国际联盟策划的“李顿调查团”,组织了一个“国际反战调查团”,由英国进步人士马莱爵士和法共中央委员、著名作家伐扬·古久列率领来华。党中央把大部分接待任务交给“文委”。田汉同志巧妙地利用几家电影公司老板的关系,在先施公司酒楼举行了包括各界进步人士三百余人的盛大欢迎会。在会上,田汉同志慷慨陈词,痛斥日本帝国主义的法西斯暴行,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投降政策。马莱爵士和伐扬·古久列同志发表了重要讲话。应伐扬·古久列同志等的要求,文委接待委员会和田汉同志经过巧妙安排,摆脱了英国巡捕房暗探和国民党特务的监视,把他们送到杨树浦工人区和工人们见面;又通过陶行知先生的关系,田汉同志他们又安排二位使者在上海郊区大场和成千农民会见。这次欢迎会和会见在国内外产生了重大影响,党组织表扬了这次接待工作,同时也评价了田汉同志的贡献。

在三十年代初期,田汉同志利用他所联系的各方面人士的关系为党争夺电影阵地。九一八事变后,党组织通过田汉同志,动员明星、联华两家电影公司的导演、演员和其他从业人员三百余人,在上海徐家汇一间低矮的摄影棚里举行秘密集会,派人做关于当时革命形势和苏维埃红军取得伟大胜利的报告。这是我们共同工作取得的胜利。当夏衍、阿英、郑伯奇等同志在明星公司建立阵地后,我们利用资本家的力量筹组艺华公司。就这样,我们党和许多进步人士掌握了“明星”、“联华”、“艺华”三家影片公司的编导权,拍摄了一系列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反映广大人民疾苦的影片,有力地抵制了美国的黄色电影和国内资本家的商业化电影,伸张了正气,在群众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田汉同志写了《三个摩登女性》、《母性之光》、《民族生存》、《风云儿女》等电影剧本,他所写的电影主题歌为《毕业歌》、《义勇军进行曲》,像狂飙一样传遍全国,极大地鼓舞了人民的斗志。这里也要提到的是田汉同志在各个历史时期写下了大量诗作,据有关方面估计约一千数百首之多,以深厚的功力和卓越的才情,反映了中国人民在党领导下艰苦斗争的历程,抒发了无产阶级积极有为的豪情。可惜历经动乱,相当一部分诗作散失了。

在抗日战争中,田汉同志在郭沫若主持的第三厅工作。根据周恩来同志的指示,他组织抗敌演剧队,在各个战区前线和后方进行了宣传鼓动工作;在桂林,田汉同志根据党的指示,团结戏剧界举办了“西南剧展”。这些活动都成为现代戏剧史上的光辉篇章,田汉同志为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抗战时期,田汉同志创作《江汉渔歌》、《新雁门关》、《岳飞》等大量戏曲剧本,写了《秋声赋》等话剧剧本,其中《江汉渔歌》反映了全民抗战的主题,曾在大后方广泛演出,有力地配合了我党提出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抗战胜利后,他写了著名的剧本《丽人行》,反映美蒋反动派夺取了人民抗日战争的胜利果实,有力地起到动员人民进行民主斗争的作用,那时,田汉同志正准备到解放区去,由我主持将《丽人行》拍成电影,扩大这一剧本的影响。

新中国成立后,田汉同志在领导戏曲改进局、艺术局、戏剧家协会等部门工作时,积极倡导戏曲改革,使我国戏曲事业出现了新的繁荣局面。同时,他坚持写作,改编了《白蛇传》、《西厢记》、《谢瑶环》等优秀戏曲剧本。在话剧方面,创作了《关汉卿》、《文成公主》等名篇,其中《关汉卿》以它高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成功地塑造了关汉卿艺术形象,成为田汉同志话剧创作的最高峰,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戏剧创作的瑰宝。

从民主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田汉同志始终艰苦奋斗,始终以他的艺术创作和文艺组织活动为党的总路线总方向服务;他时刻以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为重,在半个世纪的斗争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性格豪放不羁,但要端大节始终是坚定明确的。从入党时起,他对党组织忠诚坦白,对同志推心置腹,表现了共产党人光明磊落的品德。尤其值得称道的是,田汉同志政治上很虚心,非常尊重党组织。他有时凭感情冲动办事,不大讲究影响、效果。但他能正确对待同志的意见,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对党组织的意见绝对尊重,并且坚决在行动上改正。我比他小四岁,赵铭彝同志是他的学生,保罗同志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后辈,但只要我们是代表党组织发表意见,他就虚心听取,认真付之实行,这是他的党性所在,也是他取得事业成就的保证。

田汉同志一生密切联系群众,和人民同甘苦、共患难;他搞五湖四海,广泛结交朋友,引导他们来为革命出力,这种群众化的作风是十分珍贵的精神财富。

从南国社起,田汉同志就是平易近人,和群众打成一片,一块儿吃大锅饭、睡地铺,一块儿找剧场、布置演出。他习惯于生活在群众之中,以和群众在一起为最大的快乐。他能在闹哄的剧场写作,一边写,一边刻印,一边排演。我亲眼看到这种情景,很受感动,他可以在热闹场合静不下来的情况下写作。演员们有什么要求,他尽量满足,加人物、加台词,都能做到;为演员写本子的事例更不少。别人有了困难,他就一片赤诚地帮助解决;别人经济发生恐慌,他有稿费就拿出来买米,有饭大家吃,没有了再设法筹划。南国艺术学院教课是没有报酬的,他不仅乐意为之,而且为学校筹款;到“南国”学院学习的学生出不起学费不算,还由田汉同志管生活费。人们喜爱田汉是有道理的,他就有那么一种巨大的魅力。到了左翼剧联时期也是这样,大道剧社、五月花剧社、春秋剧社等,田汉同志和他们处得水乳交融,所不同的是,除了一以贯之的事业精神以外,作为共产党员,田汉同志更注意将群众团结在党的周围。记得在第三厅工作时期,田汉同志已届中年,他还是坚持和年轻的演剧队员们一起参加军训,一起爬、滚、扑、打,昙华林充满了乐观主义的气氛,与田汉同志等领导干部身体力行有密切关系。抗战后期,田汉同志和湘剧宣传队一起巡回演出,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始终和大家同甘共苦,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田老请客”是当时流传的佳话,他确实不计较经济,不拘泥细节,又常常不带钱。在南岳时,政治部副部长黄琪翔请客,邀田汉吃饭,说明来一桌人。到时候,田汉同志带了三厅各处的同志三十多人来赴宴。黄琪翔哈哈大笑,说:“我事先就防了你这一手,准备的酒席恰好是三桌。”田汉同志即席赋诗一首,哈哈大笑不已。这种热情奔放、平易近人的作风曾被人称为“田汉风”。

田汉同志和戏曲界的关系有必要讲一讲。早在二十年代,他和周信芳、高百岁就有密切的交往。他为周、高二位写本子,高百岁还点了香烛,正式拜田汉为师。五四以来的新文艺工作者往往不大看得起戏曲和戏曲艺人。而田汉同志则不然,他重视戏曲艺术,认为新歌剧要以旧歌剧为基础,一直致力戏曲改革;他尊重戏曲艺人,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们的疾苦,成为戏曲艺人的知己。他来到一地,没有几天就和当地剧团交上了朋友,并耐心地引导他们走上进步的道路。除了川剧以外,许多戏曲界人士都是田汉同志介绍我认识的,高百岁、李紫贵、郑亦秋、金素秋,还有桂剧四大名旦等。田汉同志是有名的大作家,但一点不摆架子,来到一起就一块儿喝酒、谈天,为演员们作词、题字。他还会哼几句京剧《秦琼卖马》,拉上胡琴就唱。这种真诚相待的态度,赢得了戏曲界的尊敬。在他的组织和影响下,京剧、湘剧、楚剧、汉剧许多演出团体参加了救亡宣传。当时,龚啸岚、王若愚、沈云陔等同志做了不少抗日工作,在田汉同志影响下,朱双云等人还出来主持义演,支援前线。1939年,第三厅撤退到重庆,楚剧宣传队也跟到重庆。四川群众不大懂楚剧,楚剧宣传队经济陷于困难。后来,第三厅改组,我们没有钱支援他们,而国民党则加以利诱。这些楚剧艺人很有骨气,宁可饿饭也不愿意加入国民党,主要演员卖了头面养活大家。龚啸岚同志是我安排他到第三厅工作的,后来又在文工会工作,就是让他们联系楚剧界群众。到了重庆另组文化工作委员会时,我们没有忘了楚剧演员们,当时由石凌鹤同志和他们联系。抗日战争时期,许多戏曲艺人和我们共过患难,做了不少工作,有的还做出了牺牲。田汉同志团结戏曲界群众的功绩是不能埋没的。

接触广泛,搞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是田汉同志联系群众的一个特点。在他交往的人士中,有爱国将领、新老文人、有宗教界进步人士、有大力士、江湖术士等,大都通过和田老的关系,为革命工作做了好事,有的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有一个江湖术士叫叶大密,精于太极拳术,能用气功治病。于伶同志患胆囊蛔虫病,十分痛苦。叶大密能在三十分钟内使他止痛,再到医院就医。艺华影片公司的老板严春棠原来是烟土贩子,后来转搞事业。严春棠拜叶大密为师,学习拳术。叶大密介绍田汉去做艺华公司的总顾问,我做编剧主任,廖沫沙同志也去了。后来艺华公司被反共分子捣毁。严春棠还来找我们商议拍摄影片《逃亡》,也是通过叶大密接的头。

田汉同志结交三教九流是有原则的,即是通过工作,为革命事业争取有利因素,这是一种远大的事业目光。周恩来同志曾在文艺界领导干部的会议上说过:“田汉同志在社会上是三教九流、五湖四海无不交往。他关心老艺人,善于团结老艺人,使他们接近党,为党工作,这是他的一个长处。这一点,你们在座所有的人都不如他。”田汉同志紧密联系群众,不断从群众中吸取力量,这是他永葆革命青春的重要原因,也是留给我们的宝贵精神遗产。

在我国文艺运动的长期实践中,田汉同志十分重视艺术教育工作,为新中国文艺事业培养大批骨干力量;他巨眼识人,善于发现人才,热诚扶助人才,充分发挥杰出人才的作用,其影响不可估量。

早在南国运动时期,田汉同志十分重视文艺人才的培养。在他的周围聚集了一批有志青年,大家勇于实践,锐意创新。南国艺术学院时期更是以培养人才为目标,严格区别于那种商业性办学,在经济条件艰难,政治环境险恶的情况下,田汉不取报酬,以坚忍不拔的毅力为文艺事业建造队伍。南国艺术学院的物质条件是十分简陋的,但它造就了像郑君里、陈凝秋、左明、保罗、陈白尘、万簌天、金焰、吴作人、赵铭彝、顾梦鹤、廖沫沙、张谔、陈明中等一大批骨干力量。这里列举的是不完全的,顺序也没有讲究,只是证明人才之多而已。在左翼剧联时期和抗日战争时期,他都注意造就队伍、训练骨干,像抗敌演剧队、歌剧训练班、四维剧校等。新中国成立后,他在建立新型的戏校、培训演员等方面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作为戏剧事业的奠基人之一,田汉同志培育的人才是难以数计的。

我们的田汉同志善于发现人才,主要不在于他独具慧眼,而在于他无私的事业精神。他为发现杰出人才的禀赋、才干而由衷地高兴,他为有志青年的理想、抱负而操心,他像慈父一般地尽力帮助有才干的人摆脱困境、发挥力量。这是一种高尚的境界,是一种远大的目光。我长期从事文艺运动的组织工作,十分敬佩他这种伟大的品格。

大家都知道田汉怎样发现和帮助了陈凝秋、郑君里,而当年的普通学生金德麟(即金焰),后来又怎样成了电影皇帝。关于青年学者戴不凡由于批评田汉的作品而受到重用,成为文化界的佳话,我这里想集中谈谈田汉与一批青年音乐家的关系,以见他对待人才态度的一斑。

黎锦晖是田汉的朋友,有所往来,常请他到明月歌舞团去玩。聂耳当时在团里拉小提琴,没有可能发挥才干。田汉和他谈过几句,回来对我说,是个人才,可惜了,要想法把他拉出来发挥作用。他又把聂耳介绍给我,要我帮助他提高认识。我经常到聂耳那里去,帮他分析社会现象,认识革命形势。聂耳基本功扎实,学习努力,自律很严,他需要找个合适的职业。我找了电影皇帝金焰,让他在电影公司老板黎民伟面前说说话,请蔡楚生、史东山二位也帮助说情,使聂耳进了联华电影公司,终于有可能发挥作用了。后来,聂耳谱《开矿歌》、《毕业歌》、《大路歌》、《扬子江暴风雨》,还有传闻世界的《义勇军进行曲》。一代天才很年轻就去世了,但他终于闪耀了光辉,传达了三十年代中国的时代精神,这与田汉同志的发现人才是分不开的。

任光从法国回来,在百代唱片公司制片部工作,很仰慕田汉的精神风采。田汉同志也认为他有才华,介绍我认识他。任光、程步高、唐槐秋邀田汉小宴,拉我作陪,他们是法国作风,一边吃三明治、喝啤酒、白兰地,一边纵声谈笑。我不会喝酒,在旁边陪着,静静地观察他们。任光出国前有一女友十分爱他,她是杭州的小学教师。任光归国后,便找来了,住在前后间不同居。她发现和任光生活很不协调,她是一板一眼,严谨惯了的;而任光是喝酒唱歌,嘻嘻哈哈,豪放不羁。当时双方情绪很痛苦。我们帮助做了工作,大家理智地处理关系,那位杭州小姐返回浙江,没有酿成恋爱悲剧,保护住一个人才。通过任光的关系,许多进步歌曲灌了唱片,如《毕业歌》、《渔光曲》、《义勇军进行曲》、《游击队之歌》等五六十种,销遍了南洋,传到了全世界,扩大了革命的影响。后来任光到了武汉,安排在第三厅工作。接着转到新四军工作,表现很好,在皖南事变突围时牺牲了。

冼星海从法国勤工俭学回来,找到田老,在第三厅安排了工作,作了许多救亡歌曲。他性格内向,不多说话,为人诚实、刻苦,和田汉和我关系都很好。后来去了延安,不久完成了《黄河大合唱》谱曲。

张曙是田汉同志的学生,从南国社以来一直追随着他。田汉发现他可以造就,就把他介绍给我。田老大就是这样,认为我在组织工作上干的时间较久,每当他发现了人才就来告诉我,让我帮助观察、培养,这主要是对组织的信任,发现、培养人才主要是他的功劳,他做了不少工作。

和田汉同志交往的音乐家有吕骥、贺绿汀等人,年轻一点的有舒模、林绿等同志,在抗日战争中,他们在田汉同志的合作和鼓舞下,作了不少著名的歌曲。上述许多作曲家所创作的代表民族精神的流亡歌曲,当时是风行全国,至今听了还使人感到精神奋发,对社会主义祖国充满信心。有同志说,田汉同志是新音乐的保姆,这话反映了一定的实际。田汉同志关心、培养、鼓舞的人才又何止限于音乐界呢!

我和田汉同志相识在二十年代,自左翼戏剧运动以来,我们共同战斗,一起经历了无数次挫折和困难,一起分享过许多次胜利的喜悦。他的工作、创作和家庭生活,我都亲眼目睹。我难以忘怀他坦荡忠诚的品格,深深敬佩他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我深信,田汉同志为党、为人民在文艺上所建立的丰功伟绩是不可磨灭的,他一生为之呕心沥血的社会主义文艺事业,一定会出现群星灿烂、空前繁荣的新局面。

1983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