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炭火时不时发出“噼里”的声音,皇帝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一堆堆的奏折,皇帝却在闭目养神,他在等一个人,他知道常乐侯回来了,他也知道那孩子也进京了,就在他常乐侯府。皇帝正在沉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急促。
“皇上,常乐侯求见。”
“宣。”皇帝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一旁挂着的尚方宝剑,心里平静如水。
小侯爷跟在内侍身后,表情平静,他知道这次两个人之间会发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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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打开了门,一伸手:“侯爷请。”
小侯爷一点头,跨步走了进去,内侍关了门,御书房里只有皇帝和常乐侯两个人。
“皇上。”
“闰瑛,坐吧。”
“谢皇上。”
小侯爷缓缓坐定:“皇上,臣把燕子军留在了燕云继续在大黎边界活动。”
“嗯。”
“臣的计划想必您也知道,为什么急匆匆召臣回来?”
皇帝没有回答小侯爷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怎么没见到飞虎?飞鹰?”
“飞鹰还在西北边关,臣将纪王父子秘密留在了军中,不过毕竟他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须得有人看着才是。”
“嗯,那飞虎呢?”
小侯爷抬起头看了看皇帝,那双眼睛不容置疑:“皇上说呢?”
“他是你的贴身暗卫,朕怎么知道。”皇帝也看向小侯爷,同样是一双不容置疑的眼睛。
“皇上,非要臣说清楚吗?”
皇帝轻声笑了:“既然常乐侯想要说清楚,那我们就说说清楚,是你先来还是朕先来。”
“既然皇上给了这个机会,臣当然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皇帝站起身走到小侯爷身边:“那常乐侯就好好说一说。”
“皇上,飞虎是您派在我身边的人吧。”
“是。”
“您也一早就知道赵远之母亲的身份。”
“自然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把他放在我身边,难不成就是为了掩护飞虎?”
皇帝没有回答。
“还有,姬如令想要得到的玉佩,您也一早就知道,也算准了她会来找臣,就顺水推舟派我出京,您也知道臣不会将玉佩交给姬如令,您想要拿回玉佩。”
皇帝点头:“是。”
“赵远之是大理寺少卿,你要他一块玉佩他会不给你?”
“朕自有考量。”
小侯爷轻笑一声:“您是担心赵远之是个知情人,所以将他放在臣身边,既是掩护飞虎监视臣,也是想弄清楚赵远之到底知不知道暗卫的事情。”
皇帝皱起了眉但还是点头了。
“还有皇上,为什么还在追杀那个孩子........稚子何辜.........”
“常乐侯,朕什么时候说过不再追杀那孩子了。”
小侯爷叹了口气:“确实皇上没有说..........可是皇上臣已经讲明送那孩子永远离开大盛,您为什么就不能抬抬手指放过他。”
“因为他曾经是你常乐侯立为太子的孩子!”皇帝坐在小侯爷身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孩子无论在哪都是隐患!只有他死了朕才会安心。”
“皇上,您也太冷酷了!”
皇帝一拍桌子:“帝王不就是应该如此吗?常乐侯你呢,明明知道流火军尽数葬送在朕手中那为什么还重用流火军残部!那个刘云是李瑞阳左膀右臂活脱脱另一个李瑞阳,难道这些你不知道!放他们在燕云,怎么常乐侯难道真的像大臣们说的,你这是想在燕云独立呀!”
小侯爷听了皇帝这一番话震惊了,他站起身缓缓跪下:“臣不敢。”
“你不敢?”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小侯爷:“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是常乐侯呀,祖辈是开疆扩土的功臣,母亲贵为公主,父亲也是沙场上令人威风丧胆的大元帅,你!你年少有为,令大黎军士闻风丧胆,一提起大盛常乐侯,那便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狠角色,曾经带领流火军残部夺回了燕云六州!你在燕云都快成神了!你有什么不敢的。”
“皇上,这一切不都是您吩咐的吗?”
皇帝笑了:“朕的吩咐,朕没有让你送李瑞阳去大琼,朕没有让你救那个孩子,朕也没有让你带着这流火军残部在燕云瞎溜达!”
小侯爷看着面前的皇帝十分陌生:“皇上,当朝太后是臣亲姑姑,臣为何要有独立的心,而且赵远之不已经被您牢牢抓在手中了吗?臣怎敢有不臣之心?”
皇帝笑了:“是啊,朕千算万算竟是没算出来你和赵远之还能两情相悦.........”
“您也没算出来,赵远之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小侯爷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人对自己的怀疑已经不是一点半点了,邓林决退兵只是时间问题,刘云知道这其中利害关系,他不会弃大盛百姓于不顾,西北边关那里问题应该也不大,自己坐在暗卫掌事这把椅子上也太久了,既然皇帝已经不信任自己了,那自己也没必要继续死皮赖脸呆在这个位子上,而且那些老臣们这几日没少参自己本子........皇帝夹在其中也是难办,不如就成全他。想到这里小侯爷从怀里掏出两枚玉佩,一枚是赵远之的,另一枚与这枚十分相似,唯一不同是背面有一个字:影。
“这枚玉佩是赵远之母亲的,当年赵夫人受人迫害病入膏肓,将这块玉佩交给了自己丈夫告诉他:他日若是有机会自会有人来取,但是切记那人会彬彬有礼,断不会偷取或是抢夺。赵老将军会意,赵夫人故去之后不断有人去偷,去抢,老将军就偷偷将它交给了赵远之,告诉他:这是他母亲遗物,吩咐他好好保存,自己则抱着空盒子等着那些去偷取抢的刺客。”小侯爷说到这里抬头看向皇帝:“赵夫人怎么也想不到,继位的新皇竟然用偷用抢........”
皇帝没有说话,坐在桌子后面,紧锁眉头。
“这一枚,”小侯爷接着说:“是臣母亲留给臣的.......”小侯爷仔细摸索着那枚玉佩,上面的纹路早已烙刻在心,“她亲手把它交给了臣..........臣接过它掌暗卫也有十年了,如今我们君臣离心,臣也不再胜任这个位子了,请皇上另觅高人。”说完小侯爷深深一拜,低着头等着皇帝说话。
“好........”皇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既然常乐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那朕也不便强人所难!”
小侯爷抬起头:“谢皇上。”
龙椅上的人脸色铁青:“常乐侯,你私自带兵去攻打大黎,率领的又是流火旧部,还有你私放纪王父子,大臣们参你的本子都在这儿,你可认?”
“臣,认。”
“很好,闭门思过去吧!”
“是。”小侯爷深深叩首,站起身:“皇上,臣会在侯府好好思过,也请皇上的人不要深夜进常乐侯府,臣的府兵不好惹!”没等皇帝说话,小侯爷大跨步出了宫。
皇帝看着御书房敞开的门,就觉得胸口气闷:“来人!”
内侍听了立马小跑着进去哆哆嗦嗦问:“皇上........有何吩咐?”
“常乐侯,没有兵符私自调动燕子军,追捕纪王父子办事不利!今日起禁足侯府内,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府!下令禁军给我把侯府围起来!”
“那闭门思过多久?”
皇帝眼神狠厉看向内侍:“直到朕满意!”
“是,是.......”内侍一溜小跑逃离了御书房,他自皇帝登基就伴随左右还从来没见过皇帝如此模样。等内侍离开了,皇帝看着地上两枚玉佩,攥起了拳头狠狠砸在一打奏章上。
小侯爷从御书房出来,却觉得如释重负。从今起他不是暗卫掌事,那孩子养在常乐侯府,就别想再有人伤害他。小侯爷前脚刚进了侯府,后脚内侍就来宣旨了,小侯爷倒是不以为然,夏叔他们倒是有些紧张。
“小主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侯爷伸了个懒腰:“从今儿起,咱就咱的常乐侯,什么暗卫都跟咱们无关。”
“啊?”
“小主子,您是........”
小侯爷一脸轻松:“玉佩已经交回去了,本侯给皇家卖命十年也可以了,禁足府内也挺好,我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夏叔把东院的房子都推了,我们种地。”
“啊?小主子。”
接着小侯爷在夏叔惊讶的目光下去了地下室,东院本来是给暗卫来侯府休息用的,小侯爷这一吩咐推,让夏叔十分担忧,这是连后路都不要了。
地下室里,糊涂先生正在给小孩子施针。
“师父,怎么样了?”
糊涂先生点头:“你侯府里药还是多呀,安安稳稳养着也不错,你这进宫回来怎么还.......挺轻松?”
小侯爷点头对允儿说:“允儿带着小娃娃上去晒晒太阳。”
“啊?”允儿和糊涂先生都啊出了声:“你不怕?”
“怕什么,以后这孩子就是我常乐侯在外面的私生子,有什么可怕的,他以后就跟着本侯宋闰瑛的宋,叫宋........叫什么好呢?”
“之前的名字?”允儿提议。
小侯爷断然拒绝摇头:“不要,不好,叫宋启英。”
“宋奇英?”糊涂先生看了看小侯爷:“这不是.......”说着又停住了:“也刚好,他以后就是你府上的公子了。”
“对,宋奇英。允儿起个小名。”
允儿抱着孩子想了想:“他每天都沉默不语的叫默默。”
“好,默默。”
等允儿抱着孩子出去了,糊涂先生才严肃起来问小侯爷:“你是不是把玉佩还回去了。”
“是。”
糊涂先生叹了口气:“哎,你呀。”
“师父,不然能怎么办?皇上怀疑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失踪的时候应该去过燕云,燕云那里的百姓可能知道常乐侯胜过皇上,本来他就怀疑我,这一下子就更怀疑了,还有默默,这孩子命苦,现在局势不稳,送他去大琼现下是不能了,为了保全他,那就把他放在侯府里,边关的事情也差不多了,皇上就算再怀疑我应该也不会吩咐云大哥他撤回来了........邓林决撤兵是迟早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就呆在侯府里好好休息休息.........”
糊涂先生叹了口气:“那天玑那边的事情呢?”
小侯爷听了天玑的名字皱起了眉毛:“恐怕,这次的事情就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当初你父母做局是为了搬倒莲妃父兄,如今你费尽心机也是为了扫清后患.......如果老皇帝知道,为什么不早早扼杀,为何还让莲妃后人活下来。”
小侯爷叹了口气:“也许,那是先皇最后一丝情感,天玑毕竟是他亲生儿子,他可以对自己儿子狠,他却不能亲手杀了自己儿子。”
“那就让你们杀?”
小侯爷笑了:“是啊,他自己不忍心做的事情就让别人来做,黄狐狸还真是和他老子一模一样,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就让别人做。”
糊涂先生摇了摇头:“得了,这些事情实在令人头大,你自己呆着吧,我上去晒太阳了,既然那孩子都是你私生子了,那就不差我了,老朽接着去西园了。”
“送师父。”
糊涂先生也离开了,小侯爷独自一人呆在地下室,烛台烧尽了,屋子暗了许多,小侯爷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屋子里的烛台一盏一盏暗了下来,小侯爷依然没有动,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最后一盏灯暗了下来,小侯爷才站起了身,走到里面,扭开地上的一个大花瓶,一道暗门打开了,小侯爷走了进去,里面是一条长廊,有灯,很是昏暗。走到尽头是一个盒子,一张小桌,一个小床,一把小椅子。小侯爷坐下来,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的东西都是小物件,小侯爷一件件拿起来。
有一个小木剑,小侯爷拿起来,伸手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这上面还刻着两个字:“闰瑛”。这是小侯爷的父亲在小时候亲手做的,小侯爷依稀还能回忆起父亲的眉眼,温柔坚毅。
小侯爷又拿出了一块手帕,上面的针脚不整齐,绣的东西也是勉强看得出形状,应该是个小猫或者什么小动物,小侯爷看着看着笑了,这是小侯爷母亲给自己的生辰礼物,母亲贵为当朝长公主,是个征战沙场的巾帼英雄,哪里会什么女红,这个小帕子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母亲当初也绣了一个给父亲,母亲离开的那一夜,父亲守着母亲握着那块手帕在屋子里坐了一整夜.........那块手帕现在陪着他们夫妻俩长眠.........
小侯爷的泪水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盒子还躺着一个窗花。年头久了,那个窗花很是脆弱,小侯爷没有拿出来只是用手指肚轻轻抚摸着,这个窗花是梅花,这是他们一家人一起剪的,难得很成功,那是一年元旦,他们一家三个人剪坏了不知道多少才成功了这一个,一直被小侯爷保存着。
小侯爷把东西放进去走到床前,枕头旁是一个画轴,小侯爷轻轻展开,画上是他们一家三口,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一个小团子被母亲抱在怀里还在哭。小侯爷看着画中父母的眉眼,把每一分一毫都刻在心里,小侯爷的母亲是大盛第一美人,这画画得好,得了几分神韵,就已经美得惊心动魄,小侯爷的父亲也是剑眉星目,一支手环住妻子的肩膀,另一只手与扶在妻子的手上。小侯爷看着画,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贪婪地看着画,看着看着手颤抖了,收起了画,坐在床上,泪水决堤而出..........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看一看,他怕自己哪一天会忘记自己父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