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8日 雨。得郑树森教授赠《结缘两岸:台港文坛琐忆》(2013年2月台北洪范书店初版)。郑教授这本新著由熊志琴访问整理,属于口述历史之一种,学术价值不容低估。但在我们这里,这样的访问整理想必是申请不到研究项目,不算研究成果的。书中首章《〈大学杂志〉与白色恐怖》,记郑教授1970年代初赴台攻读,参与台湾大学同仁刊物《大学杂志》编务之始末,其中有个细节特别有意思。
《大学杂志》当时又出版“大学丛刊”、“长常藤文库”和“万年青书廊”,“万年青书廊”以翻印旧书为主,顾名思义,当然是在学术上“万年长青”的名家著述。郑教授说,其中翻印了“一批中国旧小说的重要参考资料,是尉天骢教授借的,包括鲁迅两部名作《小说旧闻钞》、《中国古典小说论》——后者的名字是临时改的,当然不是鲁迅用的原名”。这后一部,我怀疑即鲁迅另一部名作《中国小说史略》改名。而细阅《结缘两岸》中的两书书影,均署“本书廊辑”,可见作者也没有署鲁迅的名字。因为鲁迅这个名字当时在台湾是犯忌的,就像胡适的名字在内地是犯忌的一样。
鲁迅作品较有系统地进入台湾,应在1945年抗战胜利之后,手头有两册小书或可作证。一是《狂人日记》,另一是《药》,均“王禹农译注”,列为“现代国语文学丛书”第一辑、第三辑,分别于1947年1月和次年1月由台北“标准国语通信学会”、“东方出版社”印行。另有丛书第二辑《孔乙己·头发的故事》,我未藏。值得注意的是丛书均“原文拼音日文译注”。日本殖民统治台湾半个世纪,大肆推行奴化教育,以至许多知识人都只懂日文。台湾新文学先驱吴浊流、杨逵等开始都只能以日文写作,《亚细亚的孤儿》、《送报伕》等名作都是先用日文发表,然后才译成中文。所以光复后台湾为纪念鲁迅逝世十周年,编选鲁迅小说作为学习“国语文学”的教材,使用拼音字母注音之外,还要附日文译文和日文详注以帮助读者理解,书前的鲁迅生平简介也是用日文撰写。如此做法在今天看来有点匪夷所思,却是那段辛酸史的真实写照。
(2013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