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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生机

乔老先生撤开手掌,道:“小兄弟,你尚有一线生机,千万不可自暴自弃。”

邹四端颓然坐在椅子上,苦笑道:“请老先生赐教。”

乔老先生指着册子上,那个经过涂改的‘死’字,道:“你看这里,显然,那些人曾误以为你已死去,后面这个‘杀’,才是追杀之意。”

邹四端自然明白这些,跟着看乔老先生翻到别的几页,只见页页都有行字,多数竟都带着一副画像,就算没有画像,也是极为细致的譬如姓名、出身、特征,以及所在地等等描述,这些描述与画像之下,只有一个‘死’的批注。他突然感到奇怪,皱上眉头,轻轻敲击茶几,思索起来,喃喃念道:“怪呀,怎么这么奇怪……”

乔老先生笑道:“你也看出来了。在众多记录中,以你的形容最为暧昧模糊,而这些所有的记录,几乎都不曾有过‘杀’的批注!”

邹四端道:“不错!他们看到记在册子上的人,直接也就杀了,自然不需要特意批个‘杀’字。”他嗤地一笑,续道:“既然批了个‘杀’字,自然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所在,否则直接来杀我就是。所谓咬人的狗不叫,这些什么天道门人,叫得虽欢,却恰恰暴露了,拿我没什么办法的现状!”他想到深处,已明白乔老先生所说的‘一线生机’的真义,轻声道:“只要我躲在哪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从此再也不见人,自然,那群天道门人也就永远别想找到我。如此,我的小命就保住了。”

乔老先生心里赞声聪明,这孩子头脑之灵快,真是极为难得。然而聪明的人,欲望也多,欲望既多,也就不甘于归隐。

邹四端果然一声哼笑,摇头道:“我不会要这样的‘一线生机’。我不会,并不是因为我不怕死,恰恰是因为我怕死,我知道人固有一死,所以活着的每一寸光阴,我都不想虚度!我曾以为自己是个残废,再加上已经失忆,从前一切在我皆抛,未来一切在我多艰,那时我倒很知足,只想一生吃饱穿暖,也就该惜福念佛。但是现在,我已确知自己不凡,说句不怕您见笑的话,我之前发现自己有些特异时,就已想过今后要怎样怎样痛快,要怎样怎样刺激,才不负活了一遭。到现在,我刚知道自己是至高者,却发现自己这条小命,实则已朝不保夕,您猜怎么着?我怕吗?怕!但是我也高兴!因为不管我能活多久,我的人生都注定会痛快到极致,刺激到极致,我所要的人生,莫过如此,夫复何求,所以我怎会逃避呢?况且生而为人,怎能像草木一样枯死在幽谷荒山,与其那样,倒不如横死也罢!”

乔老先生心道:果然是个小孩子!你现下是不知道无常册的可怕,以后自有后悔之时,只盼那时你还有归隐的机会。现下说再多也是枉然,反而可能会引起这孩子的反感……乔老先生一生饱受多管闲事之苦,如今已不愿干涉太多,见邹四端态度果决,只得轻叹一声,道:“此事上,我终究也无能为力。我一直犹豫是否告诉你实情,是怕你自伤自轻,现下看你能鼓起勇气,我也就放心了。”

邹四端听这话头,就知道乔老先生心中并不以为然,只是不便再劝自己罢了。但他也说得很明白,归隐是绝不可能的,再多说下去,无非是多伤乔老先生的好意,因此起身道:“无论如何,多谢乔老先生没有瞒我,让我知道此身干系,以后就算是死,总不至于死得糊里糊涂……”

他正要告辞,乔老先生忽道:“在你五脏之中,有六处极为棘手的隐患,你可知道?”

邹四端一愣,自己身上有些异物,这并不稀奇。除了四肢上的,身上还有几十处之多,却不知这六处是什么,当下恭声道:“请老先生赐教!”

乔老先生沉吟道:“你体内异物,总计有四十六处。有些已与筋骨膜同化,这些异物在周身诸穴要脉,阻碍你金刚劲流动……”

邹四端也道:“的确如老先生所说,我虽然取出了四肢上的异物,行动比之前迅捷许多,但体内那股郁闷窒塞的感觉,反而更难熬了。我隐约也能感受到金刚劲,只是微浅如小水渠,流动也很缓慢。”

“是了,那终究是因为源头阻塞,金刚劲从一开始就发挥不出力道。金刚劲练到虎豹雷音,是经过练肌体、练筋、练穴,乃至练骨,这也是金刚劲的筑基要诀,凡此四个地方不通,则一切尽皆不通。”乔老先生伸指在邹四端身前虚点了六处,道,“这六个地方,是五脏六腑的精元所在,也是最为紧要的六处大穴。异物楔在这里,就是拿住了七寸,你的金刚劲非被降服不可。切记,切记,这六处至为紧要。”

邹四端记熟了那六处,跟着念道:“至为紧要……”忽而一笑,道:“换句话说,其实除了这六处,其他唔……三十九处,也就不在话下了?”

乔老先生无奈一笑,道:“因为你是六段战士,那么剩下三十九处,对你而言,确实不在话下。”

邹四端道:“老先生,不知您是否能帮我取出这六处异物?”

乔老先生似笑非笑道:“哦,这可要开膛破腹,你竟信得过我?”

邹四端脸颊微红,忙道:“乔老先生高义,我怎会信不过……”

他原本的确是想着要提防,要留一手,不愿将自己的身体状况暴露人前,但此时知道自己被一群神经病盯上,性命是朝夕不保,可没工夫多磨蹭,只好又主动求助乔老先生帮忙,自己这脸皮也真够厚的。

乔老先生心道:“这孩子天性多疑,待人虽有所保留,但在关键时刻,倒很拎得清楚。”便道:“你身为战士六段,有生肌肤、造骨血之能,因此就算受些外伤,只要金刚劲流转畅通,任何外伤都会不治而愈。所以,取你这六处异物,也不必什么精细功夫,损伤脏腑也是等闲。我这里有个小窍门,能助你震骨锻筋,你找个地方修炼,应当能将体内异物尽数震出来。”

邹四端大喜,再三称谢。乔老先生虽一再说是小窍门,无足称谢,他却知道这多半是安慰之词,心中倍加感激。

乔老先生又道:“学习这法子,需要动功,动得越快,效力就越好,你现在金刚劲虽然被伏,好在举动灵便,应当能学会了。”

当下由乔老先生传授,邹四端默默铭记,数个小时后,也已能演试无错。因为他身体里有虎豹雷音的功底在,否则寻常人就算从小修习,没个三五年也休想摸到这法门的边角。

乔老先生道:“修此法动静太大,不宜在村里,你自己找个偏僻地方闭关去吧。”心想,这法门虽然有效,但当他彻底震出异物时,恐怕已过了数月,到时自己等人早已走了。

邹四端只当学成这法门,立即就能治去体内隐患,因此也未和老张说上一声,兴致冲冲地拜别乔老先生,便跑到山中寻个静谧处修炼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