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把手张开,手心里突地冒出一团寒气。定睛细瞧,却是张胶皮质感的黑色面具,在他手上展了开来。那面具隐隐缠着黑色的薄雾,光用肉眼瞧着,便觉得鼻头微凉。
祝大刀猛烈的咳嗽起来,小厮连忙为他推拿,祝大刀只是摇手,咳嗽不断,刘文锦便站到他身边,伸指在他身上点了数点,咳嗽竟缓了许多。祝大刀微微一笑,低声道:“多谢,一直有劳你了。”站起来,指着老狼手中的面具,长叹道:“这是千面之面呀,难怪昨夜有几人目睹了贼人,几人说的模样,竟全都不同。我们只以祝夫人说的为准,现在看来,夫人也是被蒙蔽了的。”
刘文锦心里冷笑,暗道,有千面之面在,目击者的指认便无足取信了。祝总管啊祝总管,你之前怕是以为,左右有祝夫人在,无论谁抓到贼凶,都要祝夫人点头,才算抓得对,祝夫人摇头,便是抓得不对。所以你不急不缓,以为能拿捏住我。我就奇怪,昨夜贼凶闹得动静颇大,怎么只有祝夫人看到了贼人,原来是你祝总管故意隐瞒下来了……
公冶羊略作迟疑道:“祝大哥,这千面之面,小弟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说着,轻轻扫了刘文锦一眼。
刘文锦暗下戒备。
祝大刀缓缓道:“公冶兄弟,你常出海历练,听过千面之面也不足为奇。可兄弟言下似乎有些未尽之意?”
金九斤笑道:“公冶兄,你知道些什么,不妨说出来吧,我瞧大伙儿都有些发蒙呢。我们是土老帽,可不知道海外的稀罕物!”
闻言,群豪都哈哈大笑,他们确实有多半,都还一头雾水。
公冶羊道:“这东西倒不是海外之物。”他面向群豪,抚着自己紫黑色的胡须,慢慢道,“此物,是一种奇异的面具,叫做千面之面。物如其名,戴着这副面具,出现在人前,一千个人看来,却有一千种模样!”
金九斤又笑道:“这可奇怪了,面具无非是遮人视线,迷惑人识的东西,要是一人看了一个样,岂非反而受到猜忌?”
公冶羊道:“金兄说的很对。不过若有人想要干坏事,又如何呢?”
金九斤道:“那这千面之面就大有用场了!戴着它行凶,一来不怕真容暴露,二来反而能混淆敌人视线,就算有天罗地网要抓他,他只需把这千面之面扔了,就可以摆脱嫌疑,轻松脱身。这么看来,千面之面,实在是杀人越货的神器!”
群豪闻言恍然。
有人道:“方才公冶先生说,这东西不是海外之物,可咱们实在没听说,大陆上有哪家公司销售此物啊?”
又有人揶揄道:“怎么,你对这杀人越货的神器,感兴趣么?”
那人怒道:“我只是问问,不行么?这里谁不感兴趣,那就捂住耳朵别听!”
群豪都嘿然不理。
公冶羊道:“千面之面,并不是什么科技产品,早在数百年前,在大陆已经暗中流通了,只是以物易物,并非金钱可以买到。”
金九斤道:“金钱不能买到,就是没有市场化,没有市场化,那么再厉害的工艺,最终都只有失传一途。这副面具,难道是古物?”
公冶羊笑道:“千面之面的使用寿命只有半年,这副面具,绝非古物。之所以金钱无法买到,是因为这东西奇则奇矣,用处却实在鸡肋,相对而言,制作此物的成本,却太过不值一提,因此,并不好定价。”
群豪先听得此物有变化千面之效,只道是个宝贝,这时听来,竟似乎不值什么钱,都暗暗纳闷。
金九斤奇道:“千面之面很好制造么?”
公冶羊道:“寻常人无论如何也做不成的,但对某些人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他话音一转,面向刘文锦,饱含深意地道,“刘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刘文锦从他开口时,就已猜得他要说些什么,心里也早有应对,当下冷笑道:“阁下何必问我,难道是在疑心我么?”
公冶羊道:“不敢。只是听闻这千面之面,普天下只有侠客能制成。敢问刘先生,阁下是否身负侠客传承?”
刘文锦哼了声,并不说话,那意思却是默认下来了。
群豪哗然,均想刘文锦果然是天生至高者,可是他这样一位人物,又怎么甘居人下呢?委实令人费解。
公冶羊续道:“有关侠客,在下知之甚少。只听闻制造千面之面,一概材料工艺都只是寻常,唯在最关键处,多得一口仙气,所以有千面奇效。据在下所知,天下只有侠客,孕育得出那一口仙气,不知是也不是?”
刘文锦轻笑一声,道:“听了阁下说这么多,无非就是在怀疑,这副面具,是在下所制,阁下直说便是,何必弯弯绕绕的?”
公冶羊听出这口气里的不善,然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不敢说怀疑,只是疑惑罢了。请刘先生解惑。”
刘文锦冷笑道:“这倒有点逼问的意思了!”
公冶羊连说不敢。
刘文锦面向群豪,朗声道:“正如这位公冶羊先生所说,刘某在八岁那年,侥幸觉醒了侠客传承,但后来却没有出海,因而年齿渐长,本领还不如少年时高,渐渐就羞于再自称侠客了。这不是谦辞,四大传承,每个都各有特色。其他的且不提,就说侠客,最重逍遥意境,讲究百炼不如一悟,有人朝闻道,夕而无敌天下,有人冬夏不辍,练到白发也是一场虚功。刚才公冶羊先生说的‘一口仙气’,就是侠客在悟道时,才能修炼出的‘逍遥真气’。这东西,得来可绝非‘轻而易举’,更非‘不值一提’,虽然举凡侠客都有逍遥真气,但谁也不会嫌多,怎会轻易用在制造什么千面之面上?若说刘某心怀不轨,有意这么做,那倒容易分辨,我只需再往这面具里灌注逍遥真气,若这面具是我亲制,则安然无恙,一丝不损,若这面具不是我亲制,那么必定会引起异种逍遥真气的碰撞,这面具定然炸毁!”
说罢,走向老狼。老狼忙道:“姐夫,怎能让你白白消耗真气!”
刘文锦喝道:“站住别动,姐夫不会伤到你!”
忽地一人挡在两人中间,还未说话,先咳嗽连连。却是祝大刀抚着胸口,摇手劝道:“万万不可,逍遥真气太过珍贵,怎能因为捕风捉影的怀疑,就让刘兄弟有所损失?”
群豪也忙来解劝,他们被那句‘冬夏不辍,练到白发也是一场虚功’狠狠地震慑到了。想及侠客修炼不易,若逼得刘文锦大耗逍遥真气,岂非叫祝家记恨上了?况且刘文锦既然敢这么做,料想那副面具应与他无关。
正在吵闹中,听得人喊道:“祝夫人到了!”
只见一位白衣飘飘的妇人,从桥上缓缓走来,她低着头,看不清什么颜色,然而所有人看到她时,都不由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握了一握,忍不住长长地盯着她,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