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武志红心理学套装(共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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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愿你拥有被爱照亮的生命(5)

10岁前的一系列不幸,令姜惧怕起快乐和幸福来,因为她发现,她的每一次幸福和快乐之后,都会伴随着一个不幸和痛苦。这个发现,最终在她内心深处扎根,并发展成一个非常悲观的自我实现的预言。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姜就学会了先制造痛苦,以防御不期而至的被抛弃的痛苦。譬如,当知道父母将到乡下看她时,她会很渴望,然而,一旦真见到了父母,她会冷落他们,拒绝与他们亲近。尽管这种疏远,令她也感到痛苦,但毕竟自己制造的痛苦,比先与父母亲近然后再被父母“抛弃”,要好承受多了。

拯救小哥哥未果,于是爱上柔弱男子

不仅如此,姜对父母屡屡“抛弃”自己,有着强烈的愤怒。然而,她不敢表达,父母也不容许女儿表达。他们整个家族都不能接受晚辈对长辈表达不满,他们也认为,他们是出于为女儿好,才将她送到乡下去的。但是,对姜而言,她的被抛弃感是无比痛苦的,这种痛苦是切实的,她因此产生的愤怒也是真实的。

被抛弃所带来的痛苦,她可以通过先制造痛苦来减轻受伤感。但愤怒,她怎么表达呢?

割伤自己,就是她的表达方式。

此前,我屡屡讲到,我们常说的自爱,其实是“内在的父母”爱“内在的小孩”。那么,所谓的自虐,其实常是“内在的小孩”攻击“内在的父母”,或“内在的父母”惩罚“内在的小孩”。

那么,当被抛弃时,姜割伤自己的手腕,就是“内在的小孩”在攻击“内在的父母”。她不能通过合理的方式向大人表达愤怒,于是只能通过扭曲的自虐的方式来表达愤怒。她不能对现实的父母表达不满,只好对“内在的父母”表达不满。

姜的自我实现的预言,是自暴自弃式的预言。当最快乐的时候,她自暴自弃式的预言,会使她做出一些自伤或伤人的行为,将事情向坏的方向推动。毕竟,自己制造的痛苦,比起被别人抛弃的痛苦,感觉上要好承受多了。

还有未被实现的愿望所造就的预言,这也是极其普遍的预言。我们过去——尤其是童年——产生过许多重大的愿望,但因为我们人小力微,这些愿望常常无法实现。于是,它们深埋心底,成了我们的一种夙愿。与自暴自弃式的预言不同,未被实现的愿望所造就的预言,常看上去非常美好,但实质上同样危险。

譬如,法国著名小说家玛格丽特·杜拉斯在她的自传体小说《情人》中就不经意地描绘出了这种预言。

《情人》,顾名思义,颇像一部爱情小说,但实质上,这部小说至少有一半的篇幅描绘了杜拉斯的家庭悲剧:她的爸爸自杀,她的妈妈艰难度日,她的大哥哥孔武有力、性格霸道且受尽妈妈宠爱,于是一直肆意凌辱她的小哥哥。她想拯救小哥哥,她常想杀死大哥哥,有时也仇恨妈妈……

但是,和无数家庭一样,玛格丽特·杜拉斯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她能发挥的影响很小,她救不了她的小哥哥。

由此,她的这个重大的愿望就被压抑下去了,并最终在她的中国情人身上得以体现。尽管与中国情人相爱时,她还是未成年人,但在这个关系中,她像妈妈一样,而中国情人就像一个柔弱的男孩。

在小说中,她细致入微地描绘,她多么爱中国情人的柔弱。

杜拉斯的小哥哥27岁时死掉了,当时,她感到切肤之痛,这种痛苦,和她刚分娩后的孩子死去带给她的痛苦一样。痛苦的另一面,是她对小哥哥的无比的爱,而这种爱,读上去和她对柔弱的中国情人的爱非常相像。她写道:

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所以,我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这本来也很简单,即我小哥哥的身体也就是我的身体,这样,我也就应该死了。我是死了。我的小哥哥已经把我和他聚合在一起,所以我是死了。

在家中,玛格丽特·杜拉斯和柔弱的小哥哥站在一起,爱他,用强硬的姿态与暴虐的大哥哥和偏心的妈妈抗争。她试图拯救小哥哥,但她失败了。

这种失败,这种未被实现的愿望最终纠缠了杜拉斯一生。她先是在未成年时爱上和小哥哥一样柔弱的中国情人,后来又在她60多岁的时候,与一个同样柔弱的20多岁的男人相爱。

拖累症

拖累症指的是这样一种心态:看到别人的痛苦,就忍不住想帮对方,而且是没有原则地帮助对方。

看上去,拖累症属于美好的范畴,其实远不是那么简单。

美国心理学家斯科特·派克在他的著作《少有人走的路》中写道:“我们不能剥夺另一个人从痛苦中受益的权利。”

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势必会从受挫中成长,如果他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他的个人能力就能得以发展。由此,假若我们替这个人背负他的痛苦,帮他化解一切难题,那么,这个人就无法成长。

拖累症,恰恰就违反了派克所说的这个原则。

患有拖累症的人,看到别人的苦难,就仿佛那是自己的苦难一样,于是先会抛出一大堆建议,如果对方不主动改变,那么他会扑上去,用尽力量帮对方解决他的问题。

然而,这样一来,他就剥夺了对方“从痛苦中受益的权利”。假若对方是意志比较强大的人,那么就会讨厌拖累症患者,于是敬而远之。假若对方是有依赖习惯的人,那么就会和拖累症患者黏到一起。由此,他们逐渐沉溺到这样一种关系模式——你忘我地帮助一个人,而那个人会严重依赖你。

极端情况下,拖累症者还隐含着这样一种逻辑:人们注定是忘恩负义的,而我是永远的圣人。

于是,我们会看到这样的事情:一个人会无原则地帮助所有来求助的人,譬如拿几千元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买MP4,然而,等他陷入困境时,他帮助过的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来关爱他。

斯科特·派克还有一句话,可作为拖累症者的座右铭——真爱非常可贵,必须只给值得的人。

自我实现的预言=内在关系的对话

我想,或许,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心中有这样一个预言:我相信我可以拯救这些柔弱的男子。

我不清楚她是否在60多岁时拯救了20多岁的情人,但起码,她没能在童年时拯救小哥哥,也没能在她尚是少女时拯救中国情人。即便是作为罕见的文学天才,她与他们,也只能是相遇而已。他们可以相互陪伴,相互抚慰彼此的痛苦,却不能我改变你,或你拯救我。

现实生活中,我也常见到类似的情形。一个女子,她非常优秀,但最优秀的男人对她却没有吸引力,她喜欢的都是同一类男子——他们外在条件优秀但自我评价却极低。

她说,她一定能改变他们,让他们相信,他们有多优秀。这是她的一个重大的自我实现的预言,而她也努力地试图拯救过两名类似的男子,但一次都未获得成功。

拖累症患者也有类似的心理。他们有时想拯救朋友,有时想拯救爱人,有时想拯救孩子,有时则想拯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是,假若能深入地了解自己,他们童年时不是想拯救自己,就是想改变父母、兄弟姐妹等亲人。这两者是合而为一的,童年时想改变亲人,其实就是想让亲人多爱自己。

但是,任何人,只有自己愿意努力改变自己时,性格的改变才有可能。假若一个人不愿意主动去改变,那么任何人想改变他的努力恐怕只有失败,而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样说来,杜拉斯其实也是一个拖累症患者。对于所有这样的拖累症患者,《爱是一种选择》这本书都是一剂良药。

不过,从前面导语中我们已经看到,对于改变,我们本能上是抵触的。《爱是一种选择》让我那位朋友仿佛看到了一条阳光大道,但她那时宁愿沉溺在不幸和痛苦中,也不愿意走上这条阳光大道,因为它是未知的。

并且“自我实现的预言”这个词不能细致地描绘出它的本来含义。这个词很容易令人以为,能否有一个好的内在的预言,是一个人自己说了算。但实际上,这个所谓的“自我预言”,常是一个人内在关系的对话。这个内在关系的核心,是“内在的父母”与“内在的小孩”。

由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例子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在这个没有父亲的家庭中,杜拉斯的小哥哥内化到杜拉斯的心灵深处,成了她以后选择恋人的重要原型。

其实,每一个重要的亲人,都会内化到我们心灵深处,我们童年时与每一个重要亲人的关系模式,都可能会成为我们内在关系模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在我们目前的现实关系中得以体现。

由此,所谓的“自我实现的预言”,其实就是我们童年时与重要亲人的关系中所形成的一些结论性的东西。

假若一个人屡屡遭受重要亲人抛弃,他就可能形成自暴自弃的预言。相反,假若一个人得到了大多数重要亲人的爱与认可,他就可能形成阳光灿烂的预言,等长大后,会坚信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赢得别人的爱与认可。

在《定律四:多一只心灵之眼,看破关系的迷雾》中,我讲到,我们的一生,就是不断与别人进行投射与认同的游戏的一生。你把自己的内在关系模式投射给别人,别人也不断地将他们的内在关系模式投射给你。谁的内在预言更坚定,谁就更可能成功地将自己的东西投射给对方,并让对方认同自己。

譬如,我一个朋友说,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信念:大家都会喜欢她。因为这样的一个信念,她会很自如地和每一个人交往,不仅在普通场合,她靠这个信念结交了许多朋友。在商务场合,她一样能和每一个人平等相处,不会因为对方地位很高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也不会因为对方地位低而自己趾高气扬。于是,她在相当程度上跨越了商务场合的送礼、请客等烦人的潜规则的障碍,用一颗最简单的心获得了成功。

她为什么能有这样一个信念,这样一个积极自信的自我实现的预言?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会儿说,那是因为她从小就获得了几乎所有家人和重要亲人的爱。

很多人在社交中特别敏感、特别自卑,很容易在乎别人的反应,这是因为他们内心中总有一个消极的预言——我是不受欢迎的。这种消极预言的形成,常常是因为他们在自己家中不受关注,或者他们的家庭整体上都对社会交往有强烈的抵触和自卑。

自我实现的预言有相当的稳定性。在相当程度上,它可以和内在关系模式画上一个等号,它们都是童年时在我们与重要亲人的互动中形成的,改变起来并不容易。

同时,我们也必须看到,自我实现的预言的重要性,恰恰意味着,我们是自己命运的主动参与者,我们主要是被自己内在的东西所决定的,而不是被外在的所谓命运给强加的。

并且,尽管它有相当的稳定性,但也是可以改变的,这就是我准备写的心灵成长的第六个定律——答案,在你自己心中。

定律六:答案,在你自己心中

命运不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而是我们自身的一个组成部分,命运是我们如何运用洞悉力和爱的规律对事件作出反应。

——德国哲学家席勒

“我觉得你的理论有种‘循环论’的味道,我们不论怎样都不能摆脱重复童年的命运吗?”

一个读者在我的博客(blog.sina.com.cn/wuzii)上留言说。

这种观点并不特殊,很多读者,包括我一些朋友,也对我说过类似感觉,他们喜欢我文章中细致的心理分析,觉得这些分析好像令他们的心更透彻,但同时却觉得其中的理论是一种宿命论,令人无助。

假若只看分析,我的文章的确像“循环论”,但这不是逻辑上的循环论,而是命运上的循环,也即轮回。这种“循环论”在《心灵成长的六个定律》中有很明确的展现。

《定律三:关系胜于一切》写道,性格决定命运,而性格即心理学所说的人格,所谓人格,是一个人的内在关系模式,即“内在的父母”与“内在的小孩”的关系模式,它在6岁时定型。

在《定律四:多一只心灵之眼,看破关系的迷雾》中则写道,这个内在关系模式在童年定型后,以后的人生就是不断地将这个内在关系模式投射到我们外部的人际关系的过程。

《定律五:幸与不幸,是你主动实现的》则显示,很多人的不幸看似是别人造成的,其实是他们自己主动参与的,苦难的童年让他们有了一个消极的自我实现的预言——我注定会受苦。有了这个预言,他们会在潜意识力量的牵引下,不自觉地去实现它。

因此,我常说,童年受过的苦,长大了还要再受一次。

并且,只受一次还是理想状况,更可能的情形是,我们一生都在不断地重复同一种苦难,也即不断地陷入被同一个心理模式所左右的轮回。

看上去,这种轮回令人悲观。

然而,这种轮回中,已经有了一个可以乐观的基础——所谓的命运,起码有相当重要的一部分,不在别处,就在你心中,就是你的内在关系模式。

由此,如果你改变了你的内在关系模式,也就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你的命运。

这就是我要写的心灵成长的六个定律中的最后一个定律——答案,在你自己心中。

我们习惯在别处寻找答案

每个人都渴望幸福,然而,似乎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仅渴望,还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但要么是所托非人,要么是外来力量出其不意地摧毁了你的生活。

这时,你会感叹命运,说这不是你的力量所能决定的,而是命。所谓命,其实也就是所谓的外来力量。

但问题是,这些外来力量,常常是我们自己请来的。你不仅请它参与你的生活,还将你的幸福寄托在它身上。

最常见的外来力量,就是“别人”。

我收到的读者来信中,大多数有同样的逻辑:请帮我分析一下他(她)的心理;请问我怎样可以改变他(她);为什么他(她)这样对我;我究竟还有没有希望得到他(她)……

总之,这些信有一个最基本的共同点:焦点放到了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