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跟我说:髌骨软化?天哪,我有个朋友就是这病,遭老罪了,每周都要去往膝盖里打一针,没别的办法,只能做手术。我假装做出一副一切都还未定,我未必就要如此的表情,但我深知自己说话时底气虚得不能再虚了。医生说我可以自己选择,要么做手术,当然做手术也要排队,最快得一个半月才能排上,要么保守治疗。我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保守治疗,他开了一些吃的敷的药。这些药,在我眼里开始被附着神圣的期待。我期望它们是刚好完全对症的神丹妙药,每吃一次,每涂一次,我都暗暗想它们正在改变着我身体里的坏的那部分,让它恢复正常。我全部的身心注意力,都开始向膝盖倾斜,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会排除所有杂念,让自己全心全意地去感觉膝盖是否好了些。抬一抬腿,假装不经意地站起来,微微用一点力,试着正常行走,努力从所有的可能中寻找着它正在好转的痕迹。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也是微微动一下自己的腿,想看看它是不是比昨天更好一些。
如果我的期待被证实,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内心都泛起一阵谨慎和不安的狂喜:天哪!它在好转,天哪!可是,没人来保证这些征兆都是能让人满意的,有时候它只是变得更糟。每天正常上班,一路都在感觉行走不便的痛苦。办公室的饮水机没水了,同事说刘汀,没水了,换一下水吧。我很为难,说我的腿不太好,不敢吃重。同事会笑着说挺大个小伙子身体这么差了,这点活都干不了。我有些愤怒,掺杂着羞愧,但却没法跟人家证实我的腿是多么的不舒服。他们当然知道我的腿出了问题,但没人会确切地知道它到底有多严重,更不要说感受了。很明显,你能来上班,你也能跟着走出去吃饭,没有显得多么病重的样子。这不是他们的冷漠,而是所有人的共性,太多的时候人们都以这种态度面对别人的病痛,我们会有难过、心疼、同情,但是不可能有体验。
四月的时候,为了更好地照顾我,我从还没到期的出租房搬到了老婆的宿舍里,一间小小的屋子。周末的时候,她去办公室加班,我一个人待在宿舍敷药,带着无望的心情锻炼腿部肌肉,心里充满愤怒和绝望。我想过了,也许将来我会变成一个不能行走的人,我只能坐着轮椅。我看史铁生的书,希望从中寻找安心的力量,但是不能,他是已经既定的,而我是在通往未知命运的恐惧中。我已经不记得是否为此哭过,好像没有,因为在病痛面前眼泪实在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