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标题】
“还说什么会回去,恐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若是从前,什么好药都能给你找来,但这里,也就只有你带下来的这些。”
“当初说的话一语成谶,真要给你饱腹了。”
“别说这些,域主肯定有法子能救你。”
“不,我只有这一个请求。我怕疼,怕黑,也怕苦,起码死前别让我受着这些折磨,痛痛快快把我吃了,我没事儿。”
玄豹反而不出声了。
“你真的会像之前说的那样,把我的骨头拼成骨架,放在这里,我们还能时时说话,就还是像现在一样陪着你。”
“早知道会成真,也就不跟你说这些。”
“你是舍不得我的,对么?”
“死丫头,非得惹我哭么?”
“你真会为了我哭啊,之前说的话,我其实都信了。”
“别信。”玄豹哽咽,“你都别信。”
“那么域主会哭么?也会做一盏琉璃灯,放在炕头等着梦见我么?我希望他现在就开始做,我想知道自己的会是什么样子。要是太丑,我可不会来见他,我会很生气的。”
“要不,我求域主写封信笺上去,由侍官经手,给你送点药下来。”
“啊?这都可以?”
“好歹有几分情面在,何况你们那层关系,只是送点药,也是为了大局,我想不会不同意。”
玄豹的法子给了云落一点生的希望,只是一去,就没再回来。云落干等着也不知情况,心里头着急,裹着被子下地,走过去,然而看着玄豹低着头,正灰溜溜走来。
“你怎么自己下地了?”
“不成么?”
“域主跟傻了似的,坐着不动,还没说。”
“他自己身体没事儿吧。”
“事儿是没有,但跟魔怔了似的,我也不知道。”
云落打算看看去。
“域主?”她敲门声进来,听到云落的声音,域主才回了头,只是这一眼,云落看着情况比她还不是。
“怎么了?你也别吓我。”
“你没看出来么?域主眼睛里没有光了。”
“屋里没火光,自然眼睛也无光了。”
“不是。”云落能看出来,那是希望的光没了,“和我刚下来时,看到域主的一样。”
“是蛾蟾火炭?”
云落估摸着摇摇头。
“那你自己和他说。”
云落点头,玄豹识趣离开,这里有她也能放心,它也还有工作要做。
云落拢了拢被子,域主顺着她的身影,一直看她蹲在自己眼前,打量着他。
“你怎么了?”
域主失了魂似的,没有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怎么看着比我还不好。”她忍不住咳了两声,四周的火光燃烧起来,亮堂了,也有了温度。
“我或许是太高看了自己,是不是对你而言,有我在,你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眼看我不行了,你是自责没照顾好我,也要眼睁睁看着我一点点衰弱,所以才这样,想着自己也不活了算了,拿整个中地来陪葬,一了百了。”
云落猜着,猜中了他心里的想法。
“其实换作是我,我也是这样想的。若是你们不好了,那我也觉得这日子没必要活下去,上头爱咋样就咋样,老娘不候了。”
域主听她淘气一般的话语,抚着她的手臂让她站起来,同他视线相平;手一拉,将人抱在了怀中,依依不舍,恋恋不舍,却又小心着,谨慎着,生怕自己一用力,人儿就冰碎了,也化了。
云落没做好心理准备,半屈膝,弓着背,膈应着不太舒服。域主感受不到云落的心跳,很没有安全感,一手抬着她的大腿,直接让她驾坐在他的腿上,整个人贴着自己,这才安心下来。鼻息埋在她的颈窝处,闭着眼粘着人。
“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难不成还要我哄你?”
她掰着他禁锢自己腿的大手,他也死活不放。云落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抱着,他的怀里很舒服,比印象当中菀叶的怀里还要舒服,踏实,更是温暖着她的心,真要把她从骨子里都融了,飘飘然。
“云瑶姐姐果然是骗我的。”她突然责怪起不相干的人,“她在我幼时老是恐吓我,说男人都是祸幺子,小姑娘被抱一抱,碰一碰,就会遭大殃,头发会掉光,变成山顶上的秃鹫;还会被蛊惑,被控制,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我瞧着也没有怎么样。”
【“这都是真的。”】
“啊?”云落才不信,“那你快松开我。”
域主就是不松手。
【“有什么诅咒报应,全都由我来受着。”】
“这跟你有什么相关的?”云落笑话他,笑他一言不合就往自己身上揽,“你这习惯也要改改。就算旁的人有什么,你也没必要当这大好人,又没人感激你。以前若叶哥哥就教过我,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你就是吃亏太多了。”
【“我只求这一次,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哪儿都不去,还是在这里啊。就算只能活到明日,那我也……”
域主松开了她,也打断了她的话。
【“你还不明白么?”】
云落看着他。
【“你能猜懂我所有心思,却猜不透这一点?”】
“……”
云落心里慌了,这不是她要来的目的。她挣脱,她想走,却果真被云瑶说中的那样,她被操控了,她走不出去了。门在眼前,可是心……她的心……她停下了手在挣脱他的动作,叠在他的手背上,她哭了,侧着半个身子,不愿看他,也没办法再用笑脸来隐瞒自己,来骗自己。
“我也……我也不知道。如果我能选,我宁可像火樱岛主那样,把心交给一个没那么出挑的一个人。我宁可活的很普通,只配得到最普通的一切。我已经很累了,我承受不了那么多恩赐!”
【“活在当下,珍惜眼前。这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可是……我……”
域主终于肯摘下他的面罩,因为这样,他才能去亲吻她浸湿泪水的眼眸,贴着她,感受她,但又不让她真正看到,只是恍惚一眼,将她埋在自己怀里。
【“我也不过是孑然一身的普通人罢了。”】
“不,你不是。从前开始,你就一直都是牵引着我活下去的光。在黑夜里的案桌上,激励我活下去的萤光是你;阴云遮天,冲出木林云霾的光束是你;东升破晓,给予生命温暖的日轮也是你。我哪里有资格能够投入你的怀中?”
【“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一个人?”】
“不!”云落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是一个普通的……”
域主故意那样说,想逗她,云落看着他的面目,一下就怔住了。全脸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和印象里差了好多。
域主没注意,赶紧将面具戴上,再被云落拉住手。
“这样也好,也好看。我想我会习惯的。”她搂着他的脖子,贴面抱着,“这样抱着,就不会担心烫到自己的脸,烙上个印记了。”
域主心里喜滋滋的,从没有这样甜到心坎里过。掩饰不住嘴角的笑,但在云落面前,还是保持严肃,毕竟几百年的岁月横在两人之间,不能显得自己太幼稚。
“这样一想,我也还算是幸运的。”
【“怎么说?”】
“我以前总是在遗憾,遗憾身边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遗憾?他们无法结出各自的善果,即便是有饮下一盏茶的时间,那也是好的。可那样的机会都无法均分给所有人,我有幸,也必定是得到他们的保佑的了。”
【“一定是。”】
“那么即便能够给我的日子很短,我也是最幸运的,不亏。到时候能跟他们炫耀了。”
【“他们是谁?”】
“自然是云瑶姐姐他们。”
【“你会带我去认识他们么?”】
“也不是不行,只是,那么他们眼里就没有我的风光了。”
域主听着她的胡话,只是轻笑笑。
“说真的,你是真的决定要陪我一起,哪怕只有一日,或者仅仅一个夜晚?”
域主点头。
“我能明白你,可是,你也是好不容易撑到现在,最后就因为我?”
【“你不也陪到我现在?”】
“那么剩下的时间,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云落没有歪想到玄豹给她看的那些,而是想着往后自己的身子可能干不了那么多的活,只能静养着,能熬一天是一天,那么日子肯定会很无趣,“你的身子也不好,之前玄豹就说你不易劳苦,那全都由玄豹来完成,也太为难它了吧。”
【“已经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
【“那么大的动静,就当都不在了,在地下安度往后的日子就行。”】
“骗他们说我们已经死了?那肯定是不信的。”
域主整理她的头发,再是衣襟。
【“交给我。”】
云落点头,自然是由他定全部的主意。只是意犹未尽,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现在坐在他腿上,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甚至考虑起心是怎么跳的,手和腿是怎么驱动的,口水是怎么咽下去的,眼皮又是怎么眨的,她应该怎么从他的腿上下去,才显得正常一些。
【“你要睡一会儿么?”】
听到域主这样说,她好像是困了,悄悄打了个哈欠,域主伸手勾住她的肩、她的腿,将她直接横在自己的炕上,帮她盖上皮草,能够让她暖和一些。
“你睡哪儿?”
【“守着你。”】
“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能睡得着?”云落不习惯有人盯着她睡,不过域主手叠在云落的额头,蒙住她的眼睛,只是一会儿,她就安睡了过去,一点都不需要担心。
等云落醒来,域主还在旁边坐着,不知是否中途有离开过,就像是黄粱梦醒,也不知道之前的画面,说过的言语,都还当真么?
【“我想了下今后的日子。”】
云落意识到之前都是真的,不是梦。
【“但什么都想不出来。”】
“玄豹不是之前说,要在地下塔那边搭建地下室,转移居住地么?”
域主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要教我建筑术,它还没把琉璃魄还给我,这样我也就能省点体力了。”
域主点头。
【“会把灵石收拾下来,在地下门前建一片前院,安置在里面。”】
“这个能让我来打理么?”
【“你喜欢?”】
“以前我也有前院,种了好多玉桂树。我刚才想,能不能把灵石修成玉桂树那样,晶莹剔透一定很好看!”
【“只是毕竟不是真的玉桂。”】
“没关系,我喜欢弄这些。”
域主点头,答应了她。
【“还想做什么?”】
“我想听故事。”
域主起身,去喊他过来。
“域主,我有件事,放在心里很久了。这是我的错,你听完肯定会生气,但我还是想和你坦白……”
“你把琉璃灯盏的事跟他说了?”
云落蒙着皮草点点头。
“他没表现出什么?”
“没有生气,好像早就知道了。”
“其实我也一直没和你说,也没想到你会介意。”
“什么?”
“那些灯盏还有其他的意义,不只是为了回忆起过去那么简单。”
“看你样子,铁是不能说的。”
“他一直等着一个能把这些过去带到上面的人。”
“是真相?”
“我不能说,可我相信你能够自己猜出来,能明白在你下来以前他都是靠什么意志活下来的。”
“我也想认真去了解他。”
“过去的他并不值得你花时间去了解,但还有很多未讲完的故事,可以随便听听。”
“我有问题想问你。”
“嗯。”
“你那时北海雪境有生长的直生物么?”
“有啊。”
“后来呢?我去的时候就已经全都没有了。”
“北海多灾,气候严苛,生长不出也很正常。”
云落思索着。
“信风岛是最主要的岛屿,那里被保护的很好,也少有灾祸,可也不生长植生物,就连杂草都没有。这也正常么?”
“你注意到了什么?”
“蓬莱岛上我知道,植生物大多是能够优化环境,比起围墙,植物的海防作用更胜一筹。可是北海没有,还连连发生海啸,那不是很奇怪么?是不是刻意不去种?”
玄豹沉默会儿。
“这样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域主会明白多一些,但他似乎是考虑先改善土质和环境,才能种活植物。”
“当时北海的地面,是不是像沼泽一样泥泞?”
“可以这样说,因为积雪,一直都这样。”
云落再考虑可能。
“你到底想到什么?”
“引来中地的蜃,其实是燃烧成灰的竹木,来找域主的。它们就是将平地腐化成沼泽地,让人陷进去,和我在北海遇到的东西是差不多。我实在想其中关联,可能造成的是他们大面积燃烧了什么,引起的怨气堆积起来,所以植生物无法再生长。”
“这我给不了你答案,域主也不会告诉你。”
“我知道,我能自己想。”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忧思成疾,你也不要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