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聊天，小丫头又拿出那根尾翎，摇晃着欣赏。
“几天后的盛典，你去么？”菀叶问她，“原先我被安排出海代子甲君管理岛屿，但为了陪你，我请了这三天的休息期。”
小丫头无心听他说的话，摇摇头，甩弄尾翎，道：“我信笺问了云瑶姐姐，她说云霜姐姐还在闭关修炼。她不来云瑶姐姐来也没意思，何况她每日都很忙。”
“她们不在，我们也可以一起参加。”
小丫头放下尾翎，暗淡了眼神里的光芒。
“不单单是这样，下半年我去了一次火樱岛就没有见到她，反倒见到是岛主在忙碌岛上的事务。关心问了一下，她才告诉我云瑶姐姐最近心情郁结，连连高烧不退。还有一件事，连云瑶姐姐自己都没有察觉，说她有着天生预感到未来的能力，岛主恐有变故，也要我最近不要再来和她见面，免得牵连到我。”
“我早就告诫过你，可是你宁可听信别人的，也不愿信我，和我作对。”
“你知道什么事？真的要发生什么么？”
“我是从来就不相信人有‘预感能力’，但火樱岛主肯定是知道，近几年海上确实有变故。”
“但是若叶还是同往常一样，也一直说并无异常状况。”
“这次变故不是北海，是南海。东海如何我不知情，不过西海已经戒备起来，我也参与其中。原因就是之前在火樱岛上遇到的那群黑水虻，飞往了火岩山岭。”
“火樱岛飞来？这有可能么？”
菀叶摇头。
“所以还在调查，极有可能是人为带过去，故意引发大乱。其他人也便算了，你是最让我操心的，还一直往那边跑。”
“确实是太可怕了，但是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自从你从火樱岛回来后就时常梦魇，夜夜噩梦，我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吓到你，加重你的病情。你是最玲珑通透的人，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可是我……竹叶哥哥会不会现在很危险？”
“你怎么还担心别人？看看我行不行？”
“竹叶哥哥怎么会是别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菀叶吃瘪，不和她争吵下去。
“亥癸……”风中一声飘渺的余音在院中响起，菀叶听不到，但小丫头回头，人影浮在空中。
她坐在位置上转过身，紧张端正起来。拱手对着无形的空气作揖，保持姿势定住。
“你怎么了？有谁在？”
“嘘。”
小丫头小声提醒，菀叶也不说其他。等虚影消失，她再转过去面对菀叶。
“通知我上朝去了，这个时间段通知真的奇怪。”
“那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嗯。”
朝会后，侍官下达指令：
火岩山岭与岩沙河交界处聚集数量过多生物，请负责区域的官员前去查看异样。
点名的朝员名单中虽然没有她的名号，可是去了许多，职位也有了极大的变动。一些对南海从不过问的朝员也迁职过去，负责南海的卯甲君偏偏不在朝上，也不知去了哪里。众人下朝后议论纷纷，手足无措，不知何去何从。
她心慌，下朝后赶紧去找了迁职名单中负责岩星河岸的丑甲君，好歹也是见过一面的人，相比起其他人更容易开口一些，委婉说是要跟着他一同过去。虽然他现在极其不痛快，但是对于小丫头，还是能够以礼相待，也是顺带她过去看看。
她的离开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没有告诉菀叶，也不想被他知道。菀叶就一直等，等到日落西海，才意识到人是不会回来了。
丑甲君是烨玄阁的前任阁主，她早有耳闻。原以为能够在西海混个闲职，钓鱼、下棋、品酒，专心传授手下学子们技能，过着桃李满天下、游览天地的清闲日子，结果这一遭，让他去那样寸土不生的地方，繁琐的公务纠缠，十分不愿，但职责所在，也不能抱怨。
小丫头就在苦骨木林，并未靠近。因为菀叶说过的那些话，让她心里也有了忌讳，岸边在报一批进入火岩山岭勘察人员的名字，她竖起耳朵听一个个名字喊过去，再看下面的人排齐队伍，目光搜寻着竹叶他们的身影。
“你在找谁？”丑甲君站在她旁边，言语温柔。
“竹叶，还有桑叶，我听闻丑甲君是认识他们的。”
“他们不在名单里，我看过了。”
“我……”
“你放心，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前犯了什么错发配到这里，但曾都跟着我学习过，自然会多加照顾他们。”
犯错？
“这些都是犯错的人么？”
“那些是身上有感染的人，苦骨木林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一点。”
“行了，你也快回去。”
小丫头假装回去，实际还藏在这里看着。那些岸上的人，点完名单聚集后，都苟着身子，战战兢兢。若是要逃跑，就会被水形的锁铐铐住，强行拉回来；或者再是反抗就会被当场处决，扔进沙河之中，毫不留情。
等到名字喊完，分发防护服，一个个穿戴好，整齐四列，逐步行走入林清河面上。她恐惧，可是这种在内心深处强烈而又熟悉的预感，不仅仅是眼前看到的这些，更是另一半的河流、岸沙河下有东西，她要知道是什么，知道日夜困扰着她的梦魇真相是什么。
眼下，队伍的人离岩沙河越来越近，一步，又一步，一步踩在了界线上，半个队伍越出了林清河的范围。
最后，是一道红影如幕帘盖住眼前，将人带了离开。在被挡住的一瞬她还是看到了，是从岩沙河面下，迅速，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猛然睁开一只巨大的眼睛，顶出河面；超出界线的那半个队伍，就那么不到一眨眼的时间……
被吞了。
“哎……”护在衣袍后面的小丫头，瞪大双眼，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往外冒出，浸湿脸颊，“别哭了。”
小丫头抬头，竟然是蓬莱岛主。卯甲君无奈叹一口气，话虽不说，但她听到心声，劝她何必如此，一意孤行。
“你曾经对我说过，‘怕的不是被人发现，而是被知道这事儿本质的人看到’，他们不告诉我，是怕被我知道么？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里会是这样的地方。”
“现在被你看到了，你会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心好痛。我想……我想去拉他们。”
“这就是他们不让你知道的缘故。”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份，你身上的帝气。若是你想，无论是谁、什么结界都拦不住你。可现在的你，不强，弱得跟一只雏鸟一样，即便是面前一滩积水，都能把你淹死，又如何能跨越那样的洪流？你无知、叛逆，谁说的话都不听。就会被自己的猎奇心牵引，陷入进去，然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
“那就回去，不要再过来。”
“不。”小丫头拒绝，“这件事的造成也有我的原因。因为我害得筝筝变成那样，黑水虻才有机可乘，从苦骨木林出来，再到火岩山岭。你告诉过我，若是错，就要敢于承担后果；若是对，就要勇敢面对争议。”
卯甲不言，将人放回到子衿斋门口，交给伙计，一挥袖，转身离开。
“刚才菀叶来找过你。”伙计上来提醒她。
小丫头看着天色已黑，才想起来菀叶一直在等她。抹了泪，心想也算了，也无所谓再被唠叨，更无心理会。
“朝会上的事情，我顺道去看一眼，耽搁了。替我转告他一下。”
“好。”伙计爽快答应，而后看到他们这么晚还未走，问了一句，伙计也答了，“就在你过来之前，丑甲君来了到请旨，说自己身体不适，需要一位朝员协助管理岩星河岸。”
“协助？有标准么？”
“这倒没有，这道请旨来得太突然，斋主说这是件需要慎重考虑的大事，朝会刚结束若是为此再开展，帝上肯定会恼怒，说着就朝员之间自己处理。可到现在，能安排的都安排过去，剩下的要么称自己事儿忙，要么早早离开中天联系不上，着实找不到合适的人。”
“那就我去吧。”
“嗯？”
“也就我闲着。居高位，必受其累，总不好一个人闲着。”
“你若真心，我就请报给斋主。”
小丫头轻点头，让他过去。不过斋主并未立即答应，伙计出来让她先回去，过程还需要一些繁琐的文案手续，明早之前必给答复。她点头，知道了，深吸一口气缓和心绪，用袖子擦了一把脸，逼迫自己不去想；冷静下来，低头揉着眼睛，心结化不开，听闻身后木林间动静，回头，菀叶就站在那里，死死握着拳，这才离去。
他离开，身后的人并没有追上来。木林喧嚣，凄凉的风朝他吹来，带着些许潮湿的泥土气息；天色逐渐被压暗，头顶的雷云飘浮在上空，闪现金色电光，然后迅速朝着一方移动。
现在，他应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办，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看到的一切，全都禀告子甲君。
制止，他心想自己一定要制止那个人的阴谋，现在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