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拖木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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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得崽

他正唱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一个石头子砸在他头上。

“哎呦,哪崽玩龌龊皮呀?乱丢石头,幸好打在我这老皮老骨上不碍事,若打在我孩子头上不起个坨也要长个包,那我就跟你扯癞子皮啰。”

他的话没说完,背上的孩子“哎呦,哎呦”连声叫着,很快路上噼噼啪啪溅着算盘珠子大的白石子。他这才清楚不是人在捣蛋,是天在“调戏”他们。

冬天下雪前下冰雹还常见,胡椒大一粒满地滚。六月天里下冰雹难逢难遇,之前他还真的没见过。

听父亲说过在他做孩子时下过一场冰雹,牛眼珠子大,雪卡了白(很白)一粒,跟石头一样硬。把屋上的瓦打碎了,田地里的庄稼给打得一踏糊涂,还打死了牛羊。

看今天这冰雹也不小,密密集集算盘珠子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而来。一米开外的景物看不大分明。

他马上意识到老天不再对他友好而是要伤害他们,他以极快的动作把孩子放到胸前抱着含着腰护住孩子。可是冰雹太猛太密了让他顾得了小孩的头顾不小孩的脚,他恨不得立时从胳肢窝里长出像大鹏一样的翅膀来严严实实地包住这孩子。

他一看四围没有可掩体的,只是路右边有一齐膝盖高的田坎,他连忙让孩子背靠着坎坐下。他双膝跪地,双手撑着坎弓起腰搭个“拱桥洞”,刚好严实盖住小孩。

从高空中降下的“白石粒”加上龙卷风的力度狠狠地、胡乱地猛砸在他身上。

脸贴在颜永农心口上的孩子听到“石子”敲打颜永农背时发出像闷在鼓里的声音,感觉到“石子”打在颜永农身上引起的震波。颜永农本能地护住头,将额头抵地把旅行包搭在后脑上

“只要脑壳保住了,其他部位受不住也得受。”他这样想,能做的也只能这样。

风呼呼尖叫,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时地动山摇,缩在颜永农身子底下的小孩像只吓呆了的兔子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冰雹缩回天上去了。

孩子从“拱桥洞”里爬出来叫着:“天上不打石头了。”

颜永农试着站起来,忽然一连几个乱窜,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人整个倒向地上。

“你怎么哪?你不能死呀!爸---”。跪在他身边的小孩哭着、叫着、摇着他的手臂。

被摇醒了的颜永农朦胧中听到孩子喊“爸”,“爸’这个音节简直把他的魂儿吓到阴间去了,比刚才那震耳欲聋的雷声更让他恐怖。长久跪在地上的双脚的麻痛、久久弓着引起的腰酸背痛还有被冰雹砸伤了的痛刹时全没了感觉。

他翻身坐直,紧张地四处张望,寻找孩子叫“爸”的目标。由于眼珠转得过快以致金花直溅,溅出个男人模样来。天哪,他几呼晕过去了,“索命鬼”到底还是跟来了。

他用手老力揉了一下眼睛再定眼看时什么也没有,除了这天这地这山这树。

他蹦得老高的心才平复下来。当他的眼珠再回到孩子脸上时,分明看见孩子正泪眼汪汪得盯着他。他明白了,这孩子在叫他的“爸”。

“你再叫一声听听!”颜永农颤声请求。

“爸”。孩子叫。

“哎”。颜永农大声应。

“崽”。颜永农连忙接着大声叫。

“哎”。孩子更大声应。

他们就这样一个叫一个应着,一声比一生高,就在此时此刻有天地、大山见证,天地间又产生了一对父子。

儿子扑向父亲的怀抱,父亲张开双臂拥抱儿子。儿子的热泪打湿了父亲胸前的衣襟,父亲的泪水滴进儿子的头发林里。

就在此时他们的心与灵交融在一起,血与肉结合在一起了。

“崽,我的崽!我们不要哭要笑。哈、哈、哈。”颜永农用手一把摸去满脸的泪水,又用衣角替儿子擦干眼泪。

这孩子也跟着“哈、哈”笑着。

“回家,我们回家!”颜永农合心抱起儿子让儿子的脚夹住他的腰迈着正步往家赶。

颜永农他们的回家带给王会兰的是喜忧掺半。她刚见到丈夫的那一刻惊为天上掉下的,日盼夜盼没有音信忽然就出现在眼面前。她脑子犯了糊涂,把现景与梦景混淆了,她一遍又一遍地问颜永农:“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吧?”

颜永农取笑她:“你在做白日梦。没有男人就活不了的娼妇,我还过几天不归,你不得失心疯蛮好!”

“还好意思说,出外的和尚不问家,只顾自己出外游外,逍遥自在。算你还记起这个家,没把魂玩丢,没把回家的路忘了。”王会兰说的眼圈红了。

“外面再好不属于我,井里的蛤蟆还是井里好。家里多好,自在、舒服、无忧无虑。”

当妻子说他在外面逍遥时他几乎就出口而出:“你以为我在外面享福吗?在外面讨饭呢!-------”这些话他憋在心里。

王会兰见到丈夫是高兴的,然而见了他后面的“尾巴”就像雪天里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叫她装出高兴的样子是很难的。

她见了这孩子比见了瘟神还可怕,天哪,又把他带回来了,这个家的厄运还结束不了。颜永农又不务正业,田地又要抛荒,许了人家的工夫又要一拖再拖。没有一文钱的进项不说,还要倒贴老本。完了,这个家几乎被他折腾光了,不知还要怎么折腾?这日子咋过啊?

想到这些她的泪水在眼眶里转着圈儿。

她再也忍不住冲颜永农发起牢骚来:“出远门前你信誓旦旦无论如何把他送走,能找到他父母最好,找不到他父母就送他到民政局。看样子你不打算送他到民政局里,要不然你从县城的门槛根下过都没把他留下。你怎么说过的话不当数呢?你牙齿是竹钉钉的这样不牢靠?到底他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为他拼命,拼去自己一家的命。”

这时颜永农无言以对

王会兰见颜永农没回话,又向孩子发火:“你这个冤孽,吵得我家鸡犬不停,家神不安,财神也吵跑了。你是来讨债的逼命的,这债是我们前世欠的。你已经讨了这么久了未必还没讨完,非要把我们讨个家破入亡才?”

“你不要吓着孩子,他是无辜的。要怪全怪我好了,是我要领他回来的。是的,我不会送他到民政局里去。我已认他做儿子,他已正式成为我们家的一员,他哪儿都不去了,这儿就是他的家。”颜永农郑重宣布。

“什么?你再说一遍。”。

“从现在起他就是我和你的儿子。”颜永农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嫌我没有替你生儿子吗?我现在还年轻,我既生得出女儿就生得出儿子来。别说一个儿子,就是三个四个都可以。”

“又不是养猪崽狗崽,养一大窝,要那么多干什么?古话说得好:‘一子一女一支花,儿女多了成冤家’。我们现在正好儿女双全,美满得很!你不用辛苦生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要这两个孩子了?可是这个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把别人身上的肉割下来补在自己身上粘不上。”

“这种说法过时了,你还睡在古窖里,根本不知道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现在医学不晓得几厉害,莫说割皮补肉,就是换心、换肝肺都行。跟机器换零件一样,新零件比旧零件好。”颜永农把从店家那里听来的新鲜事说给王会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