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扯不得萝卜断。王会兰也不想在孩子的名字上过多纠结,在她看来只要有个名字让她叫得儿子应就行,也就认可了“颜边兆”这个名字。
只是她喊起“颜边兆”来总觉得不顺口,舌头、牙齿、嘴皮子配合很不协调。因而她采用村里人叫男孩的习惯,取名字的后一个字加上一个“牯”,于是叫儿子“兆牯”。
村里有颜、王两大姓,另有两三家杂姓。村里同姓的人喊一个人一般不带姓,因为除了婆婆媳妇是外姓人,大家都共着一个姓氏。
上辈人喊下辈人呼不带姓的名字,下辈人喊上辈人都是取名字的后一个字加上称谓呼喊,这样显得亲热。做兄长的直呼弟妹的名字,做弟妹的也是取兄长名字后面一个字加上称谓。
就连颜、王两大姓之间称呼都不带姓的,只有称丁、舒两姓人时才带姓。看,这明显就有强弱亲疏之分吧!
同姓中若连名带姓喊一个人显得生疏,被喊的人私下里有想法:“对我这样见外,我哪里没做好?”
连小学生都认为老师不带姓喊他是喜爱他。
拖木埂人的男人一出生姓名里有两个字定了,一个是姓,一个是代表辈分的字。
就拿现在颜姓人来说,他们上几辈的先人集普时给后人排了十代的辈分:登、涛、受、景、名、永、恭、年、格、导。
现在颜姓男人多半是“名、永、恭”字辈的人。
这样起名主要是便于相邻之间互相称呼,辈分字是身份的牌照。不能取乱了,取高了骂了上人,取低了骂了自己。
尊长比年长更要得到尊敬,即使是六十岁的晚辈也要称几岁的长辈的叔。当然年纪小的长辈不能直呼年纪大的晚辈的名字,称呼时加上“哥”。
同宗男人的名字只有后面一个字的区别,喊一个字少了于是加一个“牯”。
拖木埂的姑娘的名字不用辈分字,说是“女子无宗派。”她们的辈分就随自家兄弟的。
颜永农是不赞成王会兰喊“兆牯”的,或者说很反感她那样喊。因为家里人这样喊别人就随着这样喊,在青少年时代被这样喊带有喜爱的情感,到了结婚了,做爹了,人们喊顺了口,一时改不过口来。这时喊他带“牯”叫他儿子也带“牯”,上下两代辈分不明了。
特别是颜边兆的小辈、晚辈会喊他“兆牯哥或兆牯叔”,这种既小看他又尊敬他的矛盾喊法让人听了滑稽。
最不能容忍的是儿子将来外面工作,家里人去了当着他的领导、同事或下属‘兆牯、兆牯”地喊多不文雅,因而颜永农让王会兰不要那样喊,说:“他的全名叫‘颜边兆’,刚喊不顺口,每天喊每天喊不就顺口溜了。”
这回王会兰听不进,固折地坚持自己的叫法,决不让步。“在外面住了没得三天像镀了一层金,出去走了一圈像粘了洋气。把城里人的寡情薄意那一套学了回来。忘了你的根基在哪里,起个名字祖宗定的辈分都不用。”
“人总是往前活,没人活回去。祖宗是过去了的人,他们的话他们的做法都过时了,哪能全照他们说的做呢?若全照着做的话我还得蓄辫子,你还得裹足。我们只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我懒得听你唱高调,你喊你的我喊我的,互不干涉。”
“我就不许你那样喊,只要你还要那样喊就有你好看的!”
“你是高大硬气了,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我们都得照你的意思做。我已不是你的顶火砖了,刚好成了你的下饭菜了。凡是我口中吐出的音都灌了你的耳,做的事都刺了你的眼。”
颜永农没有做声,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重了点。
歇了口气王会兰接着说:“我说你大男人味玩得太足了!我一直忍着让着,总是认为让在自家人名下,没让在外人名下,你就认为我老实,好欺负。我今后就把“兆牯”叫了正起来,看你怎么好看我?你有狠就把我舌头割下来!是的,我没有了舌头就喊不成了。”
“我晓得你胀了一肚子冤枉气等着找人发泄,我去招惹你是我脑袋里灌水了。你想叫他什么都行,只要叫得应他。”颜永农又一次认风了。
“不好看我了?”
“好了,不值得为这点事伤了夫妻感情影响家庭和睦。别人家得了儿子欢天喜地,请客,唱戏,放电影,而我们家呢?弄得像战场,乌烟瘴气,愁眉苦脸,充满火药味。让外人知道要说闲话的。”
自颜边兆来了这个家后颜永农委曲求全的时候多了,为了儿子他也常认风也落下风。
当然王会兰说的不无道理,颜边兆已把颜永农的整个身心占满了,没有留一点余地给她们母女,他甚至有点排斥她们,有点嫌她们碍事,对她们母女吹胡子瞪眼睛的情况也多了。
他反省自己有些地方是自己不对,毕竟是一家人,都是自己的亲人,家庭和睦需要大家共同营造共同维系。而且孩子的成长需要一个良好的家庭氛围。
于是他软下口气连哄带劝说妻子,又一次避开了一次家庭风暴。
后来颜永农想开了,村里人都习惯带“牯”叫男孩子,并且村里人的看法跟他妻子的看法一致,自然做法也就跟他妻子一样,他也改变不了这千百年来的乡俗习惯。嘴长在别人脑袋上,不可能一一更正他们的叫法。
不过你可以叫你的,我可以让我儿子不应。
王会兰对颜永农说的“你想叫他什么都行,只要叫得应他.。”这句话也没细细体会,还以为他同意她的叫法呢。
就在这天傍晚,颜边兆在门前的场地上玩陀螺,王会兰煮熟了夜饭站在天井里喊:“兆牯,吃夜饭。”过一会不见他进来又大声喊:“兆牯,喊你呢。”还是不见他应声。王会兰气鼓鼓走到大门口喊:“颜边兆---。”
“哎。”颜边兆立马应了。
“我先喊你时你耳朵打蝇子去了?”王会兰带气骂。
“你先没有喊我,你喊的是兆牯。”颜边兆还嘴。
“兆牯不是你吗?”
“我不叫兆牯,我叫颜边兆。”
“颜边兆是你爸起的,兆牯是我起的,都是你的名。”会兰说。
“兆牯不好听,是骂我,我不应,我不要这个邋遢名字。”颜边兆坚持说。
没法,王会兰之后只得叫他全名了。颜永农更是在人前人后反复叫着儿子的全名,他跟村里人的想法不同,喜爱他亲近他跟带不带姓喊没关系。久而久之人们似乎明白他的用意,客也就随主便喊他儿子“颜边兆”了。后来这个名字总算在熟人中推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