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历了1992年8月份的不愉快,但总的说来还是一帆风顺的。粗略地算下来已经赚了将近7万,如果把这笔钱放在内地省份,在当时可以说是数目可观了。但是放在深圳的楼市上那就只能是毛毛雨了,要知道作为中国第一经济特区的深圳是要向隔壁的香港看齐的。我所在的单位位于深圳罗湖区,与香港仅一河之隔。当我出差半年后回到深圳,惊讶地发现罗湖区的商品房均价已经达到每平5000元,到了1993年更是火箭般冲上了每平1万元。相比之下,我这区区7万就只能买到7平方米,看来我还得继续挤单位宿舍了,这正应了一句广为流传的俗语“不到深圳不知道钱少”啊!
要想快速实现买房梦,唯一的选择自然是买股票了。在我的观念里,股市就好像会下金蛋的母鸡,只要把钱投进去就能给我下个金蛋。当然,我也知道炒股票有一定的风险,以自己少有的经验想当然的认为,风险是短期的,没多久又会涨上去的。我暗自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再赚10倍,然后买一套80平的房子,相信美好的生活就在不久的将来。
那时候还没有网上交易和电话委托交易,营业部现场也没有自助交易柜机,买卖股票往往需要在柜台前排长队递交委托单,极为不便。为了委托跑道畅通,进入“大户室”便成为唯一的捷径和时尚。当然以我自己的资金量是不够资格做“大户”的,于是我把钱放到张国庆的账户下进行买卖。此时的张国庆的身份不再是服装作坊的小老板,而是响当当的股票职业炒家。他投入股市的资金已经达到惊人的400多万,是名副其实的超级大户。
1992年11月23日,营业大厅里如往常一样被挤得水泄不通,连楼梯上都坐满了人。我和张国庆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大厅一路挤上二楼的大户室。十多间装修精致的小包间紧密排列,每个房间大约有10平方米。房间内的设备齐全,空调、沙发、电脑一应俱全,在房间靠窗的角落里还布置了绿色盆栽。这儿就是投资者向往的天堂,没有嘈杂的人群,环境变得舒适安逸,买卖股票不需要排队,炒股不再是体力活。
作为大户的张国庆自然是这家证券营业部的重点客户,营业部不仅在硬件上提供舒心周到的服务,还不时向他提供本公司证券分析师的内部研究资料。这不,前几天客户经理向张国庆推荐了万科,推荐的理由是深圳的房地产市场异常火爆,以销售深圳商品房为主营业务的行业龙头万科,业绩会出现大幅增长,股价也会随之大涨。这几天张国庆陆续买进万科,成为他的重仓股。有了专业的指导总比随意来买的强,于是,在张国庆的建议下我以每股15元的价格买了4500股万科的股票。
买完股票后,由于工作比较忙,我很少往营业部跑,便由张国庆将股票行情信息发到我的寻呼机上。起初几天,看到寻呼机上显示的股票价格一天比一天高,着实兴奋了一阵子。后来天天如此,在股市里赚钱真是家常便饭,也就习以为常了。事情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股价翻了一番,涨到了36元,股票账户上的资产已经达到16万元。但离既定目标还差很远,所以我继续坚定地持股。
正当我信心满满之时,突然峰回路转,股价从36元的位置一路往下跌。一开始我也没怎么上心,反正是赚的钱,跌一点回去也不心痛。而且,我坚信在短期下跌之后还是会涨回去的。但事与愿违,万科的股价不仅没能再涨回去,到了1993年4月18日的当天,股票账户第一次出现小幅亏损。这时,我开始有点着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工作,一口气跑到营业部找张国庆商量该怎么办。张国庆安慰我说他也亏了点,不过他还是有信心的。退一万步讲哪怕真的亏了,反正是赚的钱,只是还回去一些,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听了他的话,我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决定继续持股。
随后的日子里,股价完全没有反转的迹象,还是“跌跌不休”。每次看见下跌,我的心被揪得难受;而往上涨的那天,心情稍微舒畅些,仿佛能看到希望。就这样,我白天感觉有点精神恍惚,晚上则陷入深深的失眠中。到了1994年的4月股价跌到4.4元,期间进行了10送3.5股派1.5元的分红,算下来实际已经下跌了44%,账面浮亏3万元。我过了整整一年极其郁闷的日子,感觉永远没有尽头,没有希望。我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炒股竟让人如此痛苦,此时我已经无能为力,意识到我被套牢了!
杨中华言语间流露出隐隐的痛楚,眉头紧锁,愁容满面,时不时唉声叹气一番。看来,岁月并没有完全冲刷掉痛苦的痕迹。
“表舅,您是不是太入戏了?”胡克锋的一句调侃把他从痛苦的记忆中拉了出来。
杨中华听罢随即笑出声来,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深切地体会到股市的风险,亏钱所带来的痛苦感远远大于赚钱时的快感。这也许是人性使然,拥有财富只能博得人一时之快,而失去财富的痛彻心扉却沁入到灵魂深处。不过,我还好,毕竟是用赚的钱来亏的,还有翻身的机会,而有些人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比如我的老乡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