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载沄提笔将岳天霖所述的四句诗写在了纸上。
许绣氤坐了下来,捧着这张纸细细看、细细想,陷入了沉默中,她脸上的神情一会儿眉间紧缩,似是迷惑不解,一会儿又眉头轻舒,眼中似有了一线亮光。
韩载沄怕她想得痴了,正要劝她放下,忽见她抬起头来,表情严肃,目中神采奕奕,沉声道:“孟公故意留下这首文笔粗浅之诗,果然是有所隐喻,这四句诗关系重大,其中的谜底果然非同小可。”
韩载沄耸然动容道:“你。。。莫非你已解出来了?”
许绣氤提起了毛笔,饱蘸浓墨:“你来看。”
她一边说一边提笔在纸上写字:“第一句,天下六国一朝覆,很明显指的是一个‘秦’字。第二句,凄惶零落各不同,既然各不同,指的是一个‘异’字。第三句,赵王应悔全疆灭,既是赵国倾覆,‘全’下已无‘王’,就是一个‘人’字。第四句,错杀李牧毁栋梁,栋梁为‘木’,‘李’字少了一个‘木’字,剩下的就是一个‘子’字。”
她写完了,搁笔,把纸页递给了韩载沄:“你连起来看看,是四个什么字。”
韩载沄接过,看了看,忽然大惊失色:“这个意思是。。。”
许绣氤摇摇头:“这个意思,是我们小民百姓不能说的。孟公是朝廷命官,这四字谜底指的也是朝廷中事,我们还是不要再提了,你也不要告诉岳先生。”
韩载沄叹了口气:“你说的对,韩家数代人创业不易,既已传到我手里,就要好好守住方无愧于列祖列宗。我们只愿家宅安宁,其余别无所求。”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中忽露出了自嘲之色,笑了笑说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事,竟被你轻轻松松就解了出来,看来夫人真是技高一筹啊。”
许绣氤柔声笑道:“什么技高一筹,猜字谜不过是闺中的小游戏罢了。韩爷是在外面做大事的,养活着成百上千的人,这等风姿气魄哪里是我能够有的?”
韩载沄又缓缓说道:“既然话已说到了这里,还有一件相关的大事,我也不必再瞒着你了。”
许绣氤看他神情肃然,也收敛了笑容:“什么大事这样紧张?”
韩载沄便将父亲在孟大人临终前如何与他相见、如何为他保管宝物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许绣氤动容道:“有这种事?”
韩载沄点点头,面上略有愁容:“父亲与孟公生前是至交好友,所以孟公有此重托。这件东西在父亲去世后,交到我手上已有六年,我每每想起时,实在忐忑不安。若日后真有孟公所说的‘时机’出现,我将何去何从?如让此物沉埋韩家,对不起孟公一番信任,如贸然取出昭示天下,又恐让韩家卷入风云纷争,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许绣氤拉住了他的手,柔声道:“所以,你想起之时,便是左右为难?”
韩载沄叹道:“是,所以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绣氤莞尔一笑:“我的意见很简单,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无法预料,所以根本无需去想,开开心心过眼前的日子才是最好。”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咬了咬嘴唇:“也不必去想,大可顺其自然,时局推动我们到哪一步,我们就走到一步,若是躲也躲不过,就不必去躲,只管大着胆子往前走就是了。”
她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亮晶晶地闪动着光彩:“人在世上,只能活一次,既要思虑周全,追求两全其美,又当顺势而行,但求问心无愧。”
“你说的很好”韩载沄激动起来,握紧了她的手:“说的很好,我心中一块石头从此便放下了。”
许绣氤笑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孟公留下的宝物到底是什么?”
韩载沄道:“是一本诗集,里面收录了孟公平生最得意的诗作。”
许绣氤道:“诗集?这本诗集必定很不寻常,有什么特别之处?”
韩载沄道:“这部书我曾打开看过,里面收录的诗词确是孟公历年来传世之作,并没有任何特别。奇怪的是,这部书的最后一页却和封底的一块硬纸壳牢牢粘在一起,根本拆不开,无法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许绣氤道:“若是用水泡一泡呢?”
韩载沄笑道:“像你这么聪明的脑子,怎么会想不到?若是把书页用水泡过,就算能拆开,上面的字迹也全都模糊了,还怎么看?”
许绣氤也失笑道:“是,倒是我糊涂了。”
她想了想,缓缓说道:“这最后一页上记载的,一定就是孟公所说的足可‘亮剑出鞘,撼动天下’之言了,这一页必有特殊的方法可以打开,我们再慢慢想法子吧。”
韩载沄道:“你说的是,而且我总觉得,这最后一页的记载和岳兄手中那幅画有极大的关联。”
许绣氤道:“孟公留书又留画,必有他的道理。你从那首题诗的四字谜底来看,他想要昭示的那件事不但关系朝廷,还牵扯到宫帷,实在不是我们所能轻易涉足的。”
她停了一下,又说道:“我再问问你,那部书现在收藏在何处?”
韩载沄沉声道:“收藏在一个秘密之所,父亲在长沙郊外建了一个别院,那个地方取名叫做绣云廊。”
“绣云廊”许绣氤轻轻念道,笑了笑:“好美的名字,既是别院,为何我以前从没听你说过?”
韩载沄道:“这地方不但你不知道,连母亲都不知道,我数年来也只去过寥寥几次。”
许绣氤好奇地问道:“那现在谁住在哪里?”
韩载沄道:“没有人住,父亲只留下了一个叫蓝胡子的人看守那部书。”
许绣氤笑道:“蓝胡子,这是个外号吧?这人的胡子长得很长吗?”
韩载沄笑道:“不但很长,而且很浓密,比起山羊的胡子也绝不会逊色。”
许绣氤又想了想:“父亲把如此重要的事托付于他,想必对这个蓝胡子是极其信任的。可是。。。”
她笑了笑:“父亲既已仙逝,你年轻,对他又没有什么好处,他对你能同样忠心耿耿吗?那部书既是如此要紧,他一个人看守,日子久了能始终如一吗?就算是我多心了,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会不会有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来抢夺这部书,我们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