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砂
电脑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初始状态，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该续费了。
虽然昨天已经掏好几回了，可他的手还是忍不住伸进了衣兜，没有，连个钢镚也没有。
扭头瞅瞅，旁边的机子上，有人在玩“传奇”，有人在玩“卡丁车”，有人在QQ聊天，不远处，一个同样十一二岁的少年，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一条细软绵长的水线从那少年的嘴角处溢出，他的肚子瞬间便有了反应。
走出网吧，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站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不远处飘来阵阵炸油条的香味儿，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将手再次伸进口袋，片刻，失望地抽了出来。
他想回家，又有些不甘。
原本向妈妈要的二十块钱是要给同学买生日礼物的，结果，到了网吧玩儿起来就忘了，而且，这一忘不要紧，竟然过了夜。
这会儿回家，挨打是肯定的了。他摸了摸脑袋，想了想，反正怎么着也是挨一顿打，干脆再多在外面玩会儿吧，省得回家挨完了打还得没完没了地练那个破小提琴。
沿着宽宽的护城河，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黯淡无光的眼神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护城河边的小公园里，有人在打羽毛球，有人在跑步，有人在练嗓，河堤上，人头攒动，那里是一个大型的早市，每天从早晨五点一直到中午，商贩云集，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正走着，忽然，桥头边的一个老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老人七八十岁的样子，头发胡子全白了，穿一身破烂的衣服，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向路人磕着头。陆陆续续的，有人从老人身边走过，向铺在地上的那块布片上投下一枚硬币或是一张毛票。
刹那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奔涌而出。
他急速跑回网吧，向老板要了一支粉笔。十分钟后，当他再次出现在桥头上时，他的身前，多了一片白色的文字，大意是，父亲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母亲一病不起，家里没了收入，他要上学，如此云云。
虽然这套行骗的伎俩并不高明，可还是有心软的路人在他跪着的身体前投下了大大小小的纸币或硬币。
瞅着眼前渐渐隆起的那座“碎币山”，他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他沾沾自喜地盘算着，等会儿收了市，就拿着这些钱到街上大吃一顿，然后，回到网吧，重新投入战斗，好好过过网瘾。
思绪正游走着，忽然一阵奇香飘进鼻子。天哪，一个老奶奶竟然在他面前放了“煎饼果子”，那种香，将他的食欲瞬间勾起，他伸手拿起那煎饼果子，来不及细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着点，别噎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随即，一瓶矿泉水递到了手边。
他浑身打了个冷战，那声音，那声音，天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一张微笑的脸庞映入眼帘，他的呼吸，忽然就有了片刻的停顿。
他的脸涨得通红，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自作聪明地选择了城市最边缘的网吧上网，然而他却忘记了，班主任张老师的娘家就是郊区的。
张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没说话，把水塞进他的手里，怜爱地用手抚了抚他的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她用这样的方式，维护了一个少年自尊的心。
他直愣愣地跪在那里，下意识地用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不是在做梦。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目送着老师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眼里，一片潮湿。
他抹了一把泪，蹲下来拾起面前的钱。然后，起身，用脚踏乱了地上的粉笔字，然后，他三两步走到那个乞讨的老人身边，俯身，把钱放进老人的茶缸里，然后，在老人诧异的目光下，离开。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网吧，并且，学习成绩直线上升。
那个盛矿泉水的瓶子，一直被他珍藏着。因为，在他的心里，那个夏天，老师给他的，不是一瓶水，而是，一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