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路开花
端详着女儿小时候的那些照片,我时常会想起同一个场景。这个场景所出现过的地域是那么广泛,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几乎已布满了这座养育我半生的小城。
那时,她总是趴在我的背上,动不动对我大哭,撒娇。我天生就是软心肠,对外人都残忍不了,又如何对自己的孩子狠心?于是,每次的父女大战,我都是以失败告终。只得顺着她的意,去公园,逛马路,等等。
她时常会把小脸蛋悄悄地贴在我的耳旁,伸出一只手问我:“爸爸,那是什么地方?爸爸,那是什么东西?爸爸,那人是谁?……”那时的我,总是不厌其烦地解答着她心里的这些什么什么。因为我知道,在女儿的心里,我就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就是她的眼睛。她无比相信着我,她觉得所有的不解和迷惑都会在与我的悄然一贴中得到最满意的诠释。
而当时的我,和所有带女儿出来闲逛的父亲一样,是极愿做这些小事的。
后来,女儿长大了。她从趴在我的背上,到牵着我的手走,最后再到独自奔跑。这些,仿佛都是一眨眼的事儿。
她再不会像从前一样问我那些什么什么的问题了。而我,自然早就没有了回答的可能。她已经学会从书上、从网上搜取她所要了解的信息,解答她心中的疑惑。她觉得,从这些工具里得到的知识,远远比我所说的要可靠,要全面许多。
路过小区的时候,我和一群老朋友打招呼。许久未曾和我一道的女儿,猛然从后面跑上来挽着我的胳膊问:“爸,刚才那几个人是谁啊?”我诧异地看着她道:“你应该见过的啊,你小的时候他们还经常来家里抱你玩呢。”
她听我这么一说,急急朝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望去,双眼微眯。见此动作,一向敏锐的我忽然意识到,她该是近视了。
下班后,我带她去了医院。一路上,她挽着我走来逛去,仿佛全然不知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可奇怪的是,一向雷厉风行的我,竟会没有任何抱怨地跟在她身后。
偶然,她会指着柜台问我:“爸,那件衣服内衬是什么颜色?那条裤子的标价是多少?……”回答着她所问的这些问题时,我忽然有些茫然与羞涩,莫名与感动。
这失散了多年的温暖,终是在今日,又寻了回来。我想,此时在女儿的心中,她是又把我当成自己的眼睛了。
我多渴望,这样的路途能再长一点,时间能再多一点,好让我的女儿能把这十几年该问的什么什么都在这条短暂的路上问清楚,而我,也能全然作答。
确定了是真性近视以后,医生建议佩戴眼镜矫正视力。当问到要框架还是隐形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隐形!”顿时,女儿感激地看了看我。我知道,她不喜欢框架,因为她老说电视里那些戴眼镜的女人很丑。
归来的路途上,女儿的快乐如夏花般飞扬。可我,却是止不住地忧伤。因为,她再没问过我什么什么的问题。我知道,她终是长大了,有了一双自己可信、可看尘世的眼睛。我也知道,我所期待的那些什么什么的问题,怕此生是不会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