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元应军带队而来的,有两位破境级的高手。但他们与战军不同,却不敢轻易以身犯险只身进入城中。
战军不过是江湖中人,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逃,没人会追究他的责任,也没谁能约束他。但元应的大将却不同,他们身负着指挥万军的责任,却不可随意。若进入城中而寸功未建,军队又因缺少指挥而大乱,他们就是死罪。
因此,蛮牛镇一方却再不用担心会有破境级高手潜入城中再行破坏之事。
如此硬碰硬地打了下去,元应一方眼见进攻无果,又没了内应,最终也只得作罢。这一战断断续续地打了几日,元应一方损失了近万兵马后,也只得撤兵。
不过其撤退之际,倒是颇有章法,叶青枫见其队形稳固,便未派兵再追,以防被对方反扑,到时胜仗再成了败仗。
此战,却又是大功一件,叶青枫自然要论功奏报朝廷为部下请赏。
战事结束,忙完了清理战场之事,叶青枫才能有时间与邢敬微细聊别后种种。两人坐于城楼之中,把酒相谈,似乎是畅谈无碍,但却各自藏私,叶青枫没有把自己的情况仔细说明,而邢敬微也是言语含糊,只说了个大概。
两人其实心里都明白,对方是对自己有所忌惮的,却并非是真正的朋友。
“叶兄,你对天下大势如何看?”聊无可聊之际,邢敬微端起杯来,却说起了天下事。
“天下大势?”叶青枫一笑,“叶某能保飞冥一方百姓平安,心愿便已得偿。天下太大了,暂不是我应考虑的。”
“不然。”邢敬微缓缓摇头。“天下虽大,亦不过一星,茫茫宇宙之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大丈夫生于世间,所求者并非一星一域之地,而应是广阔天地,至高圣域,乃至无边宇宙。心或不广,业必狭窄。”
“那么叶青枫便愿做一个狭窄的凡人。”叶青枫一笑,缓缓举杯。
“叶兄这话就是言不由心了。”邢敬微摇头,“依你的才华与能力,将来必是驰骋宇内的英雄,绝不会偏安一隅。”
“那么依邢兄之见呢?”叶青枫反问。
“天下纷争,说来说去不过因为政权不稳。”邢敬微似乎就在等叶青枫这一问,一问之后,他立时侃侃而谈。“便如你飞冥国——皇权旁落,大权掌握在亲王手中,而四下里诸位王爷又各自割据,所以才会乱。假期是皇权巩固,天子掌握四方,沟通朝堂众臣,四方诸将,国力自然强盛,人民自然富足,也就不会有此时的盗匪四起之局面,亦不会有外敌窥伺。”
“邢兄这话倒是不错。”叶青枫缓缓点头。“叶某不才,现在做的却也正是这件事。”
“哦?”邢敬微来了兴趣。“叶兄难道也有争夺皇权之心?”
“我无意权势。”叶青枫摇头,“所望者——其大,不过是国家统一,人民安居;其小,不过是叶家振兴,父冤得雪。而要达成这一大一小两个愿望,却必须扫除朝中奸党。”
“这么说,叶兄是保皇派?”邢敬微问。
“不错。”叶青枫坦然承认。
“想不到叶兄如此年轻,却……”邢敬微摇头而笑。
“迂腐?”叶青枫替他说了下去,随即也是一笑。“我并非对皇权有愚忠,只是如今的飞冥圣上,虽然确实有些能力不济,但总的来说却是贤君。更是愿助我为父昭雪,卫国边疆,保百姓平安。也正因此,我才会愿意投其麾下,助其重夺皇权。”
“我懂了。”邢敬微点头。“不过叶兄也说了,娄无相其人能力确实不济,让这样的人掌握皇权,就算有你帮他除掉娄无忧,镇服诸王,时间一长自然还会出现第二个娄无忧。”
“那邢兄的意思呢?”叶青枫听出邢敬微话中有话,干脆直问。
“君位,不应仅是有德者居之。”邢敬微说,“古时所传上古大帝以德服众,却不过是愚民之言。不错,上古大帝确实贤德,但他们之所以能镇服四方,主要靠的却还是‘力’。这力,是能力,是武力,是势力。有能力,才能统御万众而井井有条;有武力,才能使强敌不敢来犯,内贼不敢起事;有势力,才能合四方畏惧臣服,歌颂其德。否则世上的好人多了,怎么不见他们都能成为贤帝?”
叶青枫一笑:“如此说来,邢兄是想向我推荐一位这样拥有‘三力’的贤帝了?”
“正是。”邢敬微缓缓点头。
“何人?”叶青枫问。
“六皇子,娄尊玄。”邢敬微说。
叶青枫久久注视对方,却并不说话。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嫌隙。”邢敬微一笑,“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们这样了不得的人物,碰到一起自然会撞出火花来。但请叶兄想想——你能取飞冥皇室而代之吗?”
叶青枫看着他,仍是一言不发。
“自然不能。”邢敬微替他答了。“那么,叶兄就只能选择一方势力投靠。现在叶兄选的是娄无相,但恕我直言,此人却并不适合掌握皇权。相反,娄尊玄秉承了天地间的大气运,武力强悍,少有人能敌,而且还拥有治世的能力,贤明的心灵,更有一众强者愿意助他,而形成了一方势力……”
“那助他的强者,想来便是邢兄吧?”叶青枫轻轻开口,打断了邢敬微的话,随即一笑。“不,我说错了,并不是邢兄,而是宇陵国。”
这次,轮到邢敬微沉默了。他一言不发,久久注视着叶青枫。
“叶兄,我们是不是朋友?”半晌后,他突然问。
“两可之间。”叶青枫说,“当日赠宝之情,我仍记心间,若邢兄愿与我谈风论月,与我并肩作战,我自然欣然与君携手;但邢兄若欲引我助你争霸天下,助你扰乱飞冥使宇陵崛起,那么我只好与你刀兵相见。”
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话说到这份上,却已经不必再说下去了。
邢敬微明白,叶青枫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在拉拢他,更知道自己一系列行动的目的是什么。而他是绝不会帮自己的,因为在他的心中装的不是一人的荣华富贵,而是整个飞冥和所有飞冥人。
与飞冥为敌者,就是他叶青枫的敌人。
他叶青枫更是已经知道,宇陵国注定是要成为飞冥之敌的。
邢敬微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他不由想起当初相赠火灵戒之时的情景。他想起雷御宇曾对他说的话。
此时,他真的有那么一丝后悔。
“叶兄,有没有兴趣切磋一番?”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邀挚友一起和和气气地下一盘棋。
“好。”叶青枫亦站了起来。“那时邢兄在我眼中看来,简直有如神人。今日竟能有资格与邢兄切磋,实是青枫之幸。人间沧海桑田,变化无端,实令人感慨。不过不论如何,当初相赠火灵戒的情谊,青枫永记心间。君授人之恩,必还。”
“那并不算什么。”邢敬微缓缓摇头。“火灵戒原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器,只是到了你的手中才变得了不是而已。”
“请吧。”叶青枫一指城下。
“叶兄,我可以出面与你和娄尊玄说和……”邢敬微心中仍存着一线希望。
叶青枫没有回答,他已经唤出狼魔,乘着狼魔飞跃而下。狼魔笔直向下,伸出利爪在城墙上奔行却如同踏足平地,眼看要到墙根处时纵身一跃,稳稳落于地面。
邢敬微叹了口气,神力涌动间身边出现一只巨蛛,他跳到巨蛛背上,巨蛛便顺着城墙爬了下去,突然间尾部喷出蛛丝粘住城墙,一松腿,带着邢敬微直坠了下去,眼见要撞上地面之时蛛丝一紧却收住了势。
邢敬微飞身跳下,那巨蛛则消散不见。
叶青枫打量邢敬微,对这位不算是朋友的朋友,也极是好奇。当初乌尔野雄曾亲自出手捉他竟然捉他不住,被他从容遁走,可见其也绝非一般高手。
“你我相识一场,终归不是死敌。”邢敬微目视叶青枫,缓缓开口。“我身上有一件法器,名为灭世图,若与我的法神灭世神主配合发力,则可配合无间,威力大增。我不会动用它。”
“我自然也不会用斩魂刀幽鬼与天地盘。”叶青枫说。
“请吧。”邢敬微微微点头,嘴里说请,但却无一步动手。他身边空间微微动荡,出现一位披着血红铠甲的高大神明。那神明目冰冷,铠甲之上血光流动,散发出死亡气息。
此神,属武神一系,名为血狱尊主。传说中,此神掌管血狱,而血狱则是专门镇压惩罚生前杀人无数的强者、战将之地。供奉血狱尊主者不必动手,仅是令神明现身,其散发出的死亡气息便可令一般人战栗瘫倒,不能行动。
此神,实为地狱诸神中顶级神明之一,能修炼此神者,万中难寻一人。但若能修其者,必是有极高天赋,极强意志,杀伐果断出手无情者。
简言之,不是杀神,便镇不住此神。
只凭此神,叶青枫便明白了眼前的邢敬微是怎样的人物。那并不只是一个翩翩公子,更是一个乱世枭雄,注定是要争霸天下的人。
邢敬微方才眼中还有笑意,但此际,却变得冰冷无比。他缓缓抬手,血狱尊主的冰冷眼神,便已锁定叶青枫。
刹那之间,叶青枫耳中只闻万鬼齐号,一时间眼前景象也朦胧起来。
而于那朦胧之中,一道血影飞般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