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妖怪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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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无字碑(下)

李治与上官仪书房密谋的当晚,我到武后跟前轻轻说:“娘娘日夜为国操心,殊不知有小人正与陛下密谋要害您呢。”

武后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大怒。不止对上官仪,还对皇上,还找皇帝质问去了。

真真是霸气十足。

懦弱如李治,他居然在皇后面前示弱,将责任全部推给了上官仪。

于是上官府满门抄斩。武后垂帘听政,臣称“二圣”。

二圣?笑话。一个天下哪容得下两个圣上?

此事以后,她更加倚重我,却又时刻防着我。我明白,我知道的太多了,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一旦我背叛,她将万劫不复。可是我不会叛的,无论她信不信我。

后来,高宗驾崩。她先后立了两个儿子为皇帝,两个儿子都是胆小怕事的人。看得出她对现状并不满意。

于是我决定推她一把:“当今皇上昏庸无能,怎可担此天下大任?娘娘为何不另立明君?”

她显然被我震惊了:“汝想死吗?”

“奴婢只是说出心中所想,这也是天下万民所想。”

“皇家如今无可立之人。”她在试探我。

“奴婢拙见,后宫也属皇家吧。”

我看见她眼里闪出光芒,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仿佛一瞬间回到三十初当皇后那年。我知道她心动了。

公元690年,武氏自立为皇,改国号为周,自称圣神皇帝。

我依然站在她身后,还是叫无名。

我看着她开设殿试制度,打破士族制度,奖励生产,加强边防,开创大唐又一盛世!

当然,也包括选了上官仪之女上官婉儿辅政。

我永远记得那晚,她问我:“无名,汝认为此女可用否?”我多想说“不可”,而我也确实可用许多理由否认她,光她父亲上官仪一条便足矣。但我清楚上官婉儿的才华,也明白我阻止不了她发光,于是我回了“可”。她也相信了我。

我曾立志要帮助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无论是后位还是皇位。她为当上皇帝杀了太多太多的人,这些都是不可改变的,唯有让大唐继续强盛下去,落得百姓一个好口碑,才能让后人对她称帝这件事不那么多诟病。

有了其他得心应手的辅政大臣以后,我那些小聪明的阴谋诡计就不能再露面了,于是她把我藏进了地下室一间大却空的房间里。她绝不能让我把当年的事说出去。

只有死人的嘴才最让人安心,我的结局是注定的。

于是我刻了这块无字碑。碑的材料是我早年托宫外的工匠花了重金寻来的,在“一两田黄三两金”的年代,这块石头花费了我所有积蓄。我只想为她尽我所能,倾尽所有。

人老了手不再稳当,眼也不如从前明亮,好在我现在整日无事可做,只一心一意雕刻它。我从十几岁就跟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陪了她大半生,足矣。

这块碑也是为我荒诞的一生做一个悼念,我突然明白为何从始至终我都被唤作无名,因为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历史上自然不会有我一字一笔,我便不配拥有姓名。

历史不会为任何人所改变,她也不会知道曾有个女人用她的方式深爱过她。只愿偶尔能想起我这个“无名”,在看到这块无字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