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检察院怀疑我！”
“那又怎么样？”蔡海峰咬牙笑道，“慌什么？你别忘了！案发当天，我也在现场！我也是目击证人！我能证实，是蔡文星一人下毒又杀人！我有证据坐实他！必要时，我会去公安局！我想控方很乐意发现新的证人！”
窗外的星光越来越暗淡，突如其来的乌云遮住圆月，席卷夜空，慢慢掩盖最后那点星芒。
夜越来越深，这浓重的黑夜压迫得监牢里的蔡文星喘不过气。
他枯坐在看守所的床上，在黑夜下伸出手掌，看着左手无名指的方向。
原本，那里有一颗让他倍加珍惜的婚戒。
可惜那枚戒指让狱警收走了。
他想起连番审讯下得到的真相，想起父母为他买新房，把老房子抵押给银行借的20万，痛苦地攒紧眉头。他仰头闭紧双眼，眼泪却还是从紧闭的眼缝中汹涌而下。原本，这世间最珍视他的两个人，都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
他失控地掩面而泣。
从小到大，只要犯错，妈妈总疼着他、让着他，总会说，他还是个孩子。
可现在，父母最珍视的孩子犯了弥天大错，又有谁能拯救他，原谅他。
不，不！
蔡文星很快擦干眼泪。现在的他不能软弱，不能愧疚，佳慧和孩子还在等着他出狱。
李星妍第二天回检察院第一件事就是写检讨。她看着空白的纸张，灵活地在手指间转起了笔，玩了半天，还是无从下笔。
上次那种写法主任明显不认同。
如何写得模棱两可一点，既能委婉地提出这是合伙杀人，又能让主任无法证伪？她开始动笔在纸上写现场证据。
已知：屋内只有四人，死亡两人，另两位中有一位主动供出自己失手杀人，但结合现场证据，我有理由证实他是故意杀人。
而另一位是在场的唯一目击证人。但证人的证词明显不可信。其一，证人说自己在阳台，但死者周围的血液里查出她的脚印，并且法医鉴定出她的防辐射服上分布有大量的血迹。
辩护律师在法庭用这些证据推翻她的证词，并质疑她是帮凶，质疑被告人为了帮她顶罪，所以独揽罪名。
另，关于百草枯，尚无法证实来源。
但下一场庭审，辩护律师可能又会往证人身上引。
通过以上判断。
我个人建议重点调查邓佳慧。
她写完这些字，在上面写上大大的“检讨书”三个字，然后交给高新远。高新远看着检讨书上的内容，气得吐血。他说：“星妍，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不用组织，这就是最终检讨。”
“你把所有事儿全推到辩护律师身上？”
“没有，我写得都是事实。而且我也没有说邓佳慧是帮凶，是辩护律师说的，只是我个人建议重点调查邓佳慧。”
“…………”高新远已经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你看，因为死者周围的脚印与防辐射服，辩护律师怀疑的理由很充分。”李星妍一本正经地告诉主任，“我们应该趁热打铁，在他没有调查出邓佳慧实质证据前，主动出击，对邓佳慧展开全面调查。”
“辩护律师知道你这么坑他，一定会很忧伤。”高新远拿她很头疼。
“主任坚持这么认为的话，我只能先去法医那里调查百草枯。”
“正确做法，去吧。”
李星妍转身收拾东西，顺便用哑语告诉旁边办公桌认真写检讨的程颖：推到辩护律师身上。
不料，高新远正好看见，轻咳两声，阻止她再犯错：“程颖会乖乖写出所有经过，你就不要操心了，等小组会议。”
李星妍轻耸肩离开。
她找到检察院内部的法医科，结果在外面就撞见季晋源。两人还真有点冤家路窄，到了打个喷嚏都能遇到的地步。
季晋源在她冰冷的视线下没有避退三舍，而是凑上前来找话题：“咱俩真有缘，到哪都能碰到。”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搭腔。
“法医鉴定报告看了吗？死者体内有足以致死的百草枯残留。你说死者会不会是死于百草枯？”
他故意提出疑问来激起她的反驳。
李星妍没有中招，而是快步走进法医科。
季晋源跟进来，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们就死于百草枯，也许我的被告人失手捅死他父亲的时候，正好百草枯就毒发了。”
他简直在挑战她的耐心。
李星妍站定，冷冷地瞪着他：“你再学鸭叫我就对你不客气？”
“鸭叫？”季晋源好气又好笑，“检察官同志，你对我个人的侮辱升级了啊！难道你们主任没有叫你写深刻的检讨？你是人民的公仆，这样对你的人民，真应该再写多几份检讨！”
“不要威胁我！”
“对，我就想威胁你，投诉你！”季晋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那么！”李星妍双手交付，严肃地盯着他，“你下次可能因为骚扰公仆而被警察逮去拘留几天。”
“只是对我的忠实仆人提出点芝麻绿豆小的意见，就应该被拘留？信不信我检举你？”
“悉听尊便。”李星妍懒得再搭理这个无赖。
她刚走进法医科，就碰到穿着一身防护服从解剖室里走出来的法医。她走上前，自我介绍：“我是公诉科的检察官李星妍，也是蔡文星案的承办检察官。”
法医摘下口罩，李星妍这才发现他很眼熟。
季晋源笑嘻嘻打招呼：“谢天宇。”
她这才认出，原来是那天跟车的男生。
谢天宇急忙澄清：“放心，案子是案子，私人关系另谈，我个人很有原则。”
李星妍从公事包拿出那份尸检报告：“这是你出具的尸检报告？”
“对。”
“确认百草枯？”
“确定。”
“死者如果服用足够致死剂量的百草枯，喝下时间未定，也许是刚喝下就被人捅死，也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内脏损伤？”
“就算死亡，百草枯在尸体内也有弥散性。”
“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是死后被人灌进嘴？”
“死后一个小时灌进嘴，几个小时后，百草枯就会弥散全身。但此案并不是。”谢天宇很专业地解答。
李星妍不解地问：“那你怎么甄别？也可以是凶手杀死两老后，再灌入口中，用此来伪造证据迷惑法医。”
“这个死后分布，与死后弥散性分布是不同的。如果是先喝致死，百草枯在各器官中分布量是很高，而且分布比较均匀。但如果是死后再灌口导致百草枯弥散，那么百草枯主要弥散在胃，当然各个器官也可以检测到。”
“没错，死者胃小肠有大量的绿色液体，所以他们——”
“不。”谢天宇打断她，“死者是先喝下剂量不低的百草枯，然后被人行凶杀害。我不仅采取了死者的胃肺心，还提取了死者的脑、肾、肝等进行定量分析。我能确定他们体内所含剂量超过致死量，并且是生前喝下。”
“那你是否有办法确认他们的死亡原因究竟是刀伤，还是百草枯。”李星妍追根究底。
“是刀伤，但同时，如果没有被人捅死，百草枯也会导致他们死亡。”谢天宇直言不讳。
李星妍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往外走。
季晋源屁颠屁颠跟上去。
李星妍甚烦身边这个人，不客气地说：“再跟着我，后果自负！”
季晋源眼里都是憋不住的笑意：“我在等你道歉或感谢。”
“我为什么要道歉？凭什么感谢？”
“所以你认为，一个屋子里就四个人，现在死了两个人，那么，这两个人就是凶手的推断成立？那百草枯呢？死者身体里查出超过致死剂量的百草枯，你觉得凶手又应该是谁？”
“你认为呢？”
“会不会是他们受不了天价彩礼，所以喝百草枯自杀？”季晋源说出自己的推测，不料，李星妍用一种冻死人的眼神瞪着他。
季晋源解释：“这只是我个人的小小推测。你可以不认同，可以反驳，我无所谓，这只是控辩双方的一次探讨。”
“这是你下次申请休庭的主要言论？”李星妍也开始试探他。
“可行性挺高，可以试试。”季晋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李星妍看着他，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呵呵呵。”季晋源朝她跟前走了两步，身体离她不过一根手指的距离。他暧昧地凑到她耳边问，“你奸笑什么？”
李星妍往后退三步，淡定地看着他，嘴角那抹怪异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
季晋源受不了她怪异的举动，转身往法医科走。
结果他刚走进法医科，谢天宇就指着他下身裤子的拉链：“拉链！”季晋源一惊，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裤子拉链没拉。
他想起李星妍那怪异的笑容，尴尬得想钻地洞。
难怪灭绝师太会露出那么古怪的笑容，原来是看到了他的红色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