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证人？”
“对。现场证人说自己有证据证实，是蔡文星下毒杀人。你赶快回检察院。”
李星妍震惊地挂断电话，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她直直地盯着蔡文星：“蔡文星。法庭上，辩护律师说蔡勇军夫妇体内有疑似百草枯残留。现再次尸检，证实他们尸体内的确有超过致死剂量的剧毒农药百草枯。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蔡文星同样震惊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摇头：“怎么会有百草枯？是谁对他们下毒？”他一直以为那是辩护律师为了让法官休庭，胡编捏造的。
他的表情太自然了，自然到让李星妍纠结。
下毒的会是蔡文星？
“蔡文星，为什么要对父母下剧毒百草枯？你有这么恨他们？”李星妍再次想逼出他的真实情绪，她怕自己分析失误。
是的，她不愿意放过一个罪犯，同样，也不愿意冤枉一个犯罪嫌疑人。
蔡文星睁大眼摇头：“毒不是我下的。”
“现在我方有新证人，能证实，是你下毒杀人，与旁人无关。”李星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脑里在不断分析。
蔡文星失神想站起来，但被讯问椅牢牢固定住，他一脸茫然：“他们体内怎么会有百草枯？是谁下的毒？”
是的，此刻蔡文星的表情和动作都很真实。他关注的重点，不是她那句‘我方有新证人，能证实，是你下毒杀人’。蔡文星失控的理由，是被他虐杀的父母，体内竟然还有百草枯的残留，而他迫切想知道下毒的凶手。
这个冷血并且一再抵赖想脱罪的凶手，对父母也会有关心愧疚的一面。
李星妍没有料到。
可是新证人证词……
李星妍带着程颖离开。
季晋源被那句新证人给震惊到了，他急忙跟上前，感觉自己应该去检察院凑一脚。他一路追问李星妍：“新证人是谁？邓佳慧不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怎么还有新证人？新证人靠谱吗？会不会是八卦群众前来作伪证？你要当心啊！”
李星妍冷冷瞥了他一眼，回了句：“别啰嗦。”
“你不会觉得很诡异吗？哪里冒出来的新证人？太不符合逻辑了！”
“我也想知道。”李星妍匆匆回他，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她走出看守所，拦了辆计程车，刚坐到后排座，季晋源也钻进来。
程颖只好坐到副驾驶座。
季晋源脸皮厚地说：“我出车费，我也顺道去检察院。”
李星妍没空搭理他，头疼地闭上眼：“程颖，三人AA。”
“好。”
季晋源问：“你自己没开车？也可以开检察院的车？为什么不开，检察院不是大把车？”
李星妍不理他。
他又把话题绕回案件身上：“新证人……”
“闭嘴。”李星妍嫌他聒噪，打断他。
“我只是想说……”
“再说话信不信我把你踹下车。”李星妍睁开眼，冷冷地盯着他。季晋源识趣地闭嘴，怕她赶自己下车。
半个小时后，车到达检察院门口。
李星妍没有管季晋源，径直进入检察院，在接待室见到新证人。新证人身高1米75左右，样貌中等。
高新远介绍：“从公安局过来的新证人。蔡文星的堂哥蔡海峰。星妍，接下来交给你。”
高主任介绍完走出接待室。
李星妍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蔡海峰坐下就迫不急待发言：“我父亲是文星爸爸的亲大哥，但小时候一场车祸导致爷爷奶奶、我父母全部遇难。所以从小我就寄养在文星家，直到最近才搬走。”
“案发当天你也在现场？”李星妍直入话题，并且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蔡海峰点头：“当天我也去看了叔叔婶婶。”
“时间。”
“22点。”
“记得这么清楚？有看手表的习惯？”
“对，因为我着急走，所以特意看了时间。”
“白天为什么不去？为什么选在半夜？”李星妍尽量找出他话里的漏洞，想从中剥离出真相。
蔡海峰微怔数秒：“白天我要上班。”
“几点下班？”
“18点左右。”
“那也没有必要拖到22点再去看。”
“临时想起。”蔡海峰有点紧张。
“为什么紧张。”李星妍正言厉色地盯着他。
“啊？”蔡海峰失声叫出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镇定，但还是被眼前这个检察官看出紧张的情绪。他尽量放松自己：“因为你太……”
“咳、咳。”一旁做笔录的程颖出声提醒，“李检，他是证人。”
李星妍故意笑了笑，以缓解他的紧张：“对不起，讯问犯罪嫌疑人习惯了。”
蔡海峰终于松口气。
李星妍却没有想让他放松：“案发当晚的22点30分，蔡文星带未婚妻邓佳慧前去凶案现场。按你的证词，你在22点去的凶案现场，也就是说，这中间，你一直没走？”
“对，我和叔叔婶婶在喝茶闲聊。”
“你看见他们进屋？”
“我当时在自己房间休息，听见他们进屋了。”
“没有出去打招呼？”
“没有。因为之前和蔡文星闹了点矛盾，吵了一架，所以才搬走。寄居，始终不是自己家，搬走也正常。”
“你一直在重复一个词，寄居、寄养。”李星妍严肃地盯着他，“但蔡文星父母养了你很多年吧？”
“对，有二十年。”
“20年的养育之恩，你也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家人。”李星妍直言不讳地问，“为什么？”
“寄人篱下始终是寄人篱下，再亲，也不是自己父母兄弟。”蔡海峰心酸地笑了笑，“如果你寄人篱下，就会懂那种感受。”
“也就是说，之后你在房间看见他们吵架，甚至是杀人？”
“对。”蔡海峰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
“文星买了宵夜去看叔叔婶婶。之后，他们开始说起20万彩礼。虽然文星提出可以在婚后共同还借款，但叔叔不肯再出一分钱。说实在借不到一毛钱。叔叔的话激怒了文星，他开始要求叔叔卖掉老房子。叔叔不肯，双方开始吵架，婶婶骂邓佳慧骂得挺狠的，什么贱货，未婚怀孕，死不要脸想赖她家之类，还试图对邓佳慧动手。文星受不了，搬凳子砸父亲，掀翻饭桌。婶婶一看这阵势怕了，想拦住文星，但没拦住，文星冲上去跟叔叔打架。婶婶一急，也跟邓佳慧推搡。邓佳慧喊救命，蔡文星一急，冲过来把婶婶推了一把，结果婶婶……”
“等一下，是蔡文星推的？”李星妍打断他。
蔡海峰点了点头：“是蔡文星推的。”
李星妍疑惑地看着他，说：“你继续。”
“婶婶被这一推磕到石雕上，文星和邓佳慧吓坏了，去推了推他妈，发现人没有任何反应，后脑还出了不少血。叔叔一见这情况，立刻打电话报警，说要告他们杀人。文星当时也急，让他爸交出手机。但叔叔不肯给，还一直威胁要告他们，不停骂。文星冲上去拳打脚踢抢下手机，并且去拿农药瓶，往叔叔嘴里灌。灌完还灌婶婶。叔叔知道是农药于是想冲出家门报警，结果文星丧心病狂地拿起水果刀冲上去拦他。邓佳慧就冲过来劝，叫文星送叔叔去医院，但文星没有听，而是拿起刀捅死了叔叔。”蔡海峰说到这，松了口气，“之后他还胁迫邓佳慧一起伪造现场。”
“你为什么不去救你的叔叔婶婶？”李星妍问，眼神越来越冷冽，“事后你又是怎么逃走？”
“第一，我不敢，我怕死。第二，我的房间跟厕所相连。我趁他们不注意溜到厕所，打开厕所窗户，翻出去，爬水管下了二楼。”
“是吗？”
这份证词让李星妍震惊，他的证词天衣无缝到没有任何漏洞。
凶杀与农药都完美结合，所有证词全部指向蔡文星。
这份证词不仅洗脱了邓佳慧，同时也澄清所有疑点。
但，就因为太完美，所以李星妍反而心存疑惑。
她追问：“为什么蔡文星要下农药？他农药从哪里买来的？农药瓶他怎么处置的，现场根本找不到。”
“我记得杀了人后，蔡文星蹑手蹑脚出去过一次。”
“出去过一次？”
对，郑大伯的证词上有一句：零点整，走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也就是说，蔡文星在这时间段出去扔了农药瓶？
如果还原时间线。
22点30分，蔡文星和女友进屋。23点郑大伯听到吵架声， 23点10分，蔡勇军打110报警。这10分钟时间，方丽萍已经发生不幸。而23点30分左右，郑大伯说隔壁已经安静。
也就是说，这20分钟，蔡文星杀死了蔡勇军。
郑大伯之后再听到家具倒地的声音，但并没有听见争吵。是蔡文星和邓佳慧在伪造现场，消灭证据。
而零点整，世界终于安静，走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是蔡文星出去扔掉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证据。这证据可能也包括农药瓶？
时间线与蔡海峰的证词也完全吻合，所有的证据再次指向蔡文星一个人完成灌农药，故意杀人。
对，证词没有任何漏洞，也没有任何不利于邓佳慧的地方。
这份证词推翻了她之前关于邓佳慧合伙杀人的猜测。
蔡海峰见她不再询问自己，主动提了句：“农药百草枯肯定是他在家附近买的，你们可以去查查。”
等等，终于出现漏洞。
李星妍眉头紧皱，正言厉色问：“你怎么知道蔡文星下的农药是百草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