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发送有五分钟了,但没有回信。季晋源在李星妍所在的小区溜达一圈后,打电话给好友谢天宇。
“天宇,过来XX小区接我。”
“又被美女戏弄了?”
“这次不是。这回我是想来这里体验下豪宅的环境,以及思考自己购买的能力,为将来做好准备。但你知道,这种豪宅门禁森严,所以找了个借口溜上灭绝师太的车。”
“你可以找地产中介。”
“省车费。”
“…………“谢天宇这才想起好友口中的‘灭绝师太’,“师太是谁?很老吗?”
“蔡文星案的承办检察官,但那性格,真是一言难尽。年级轻轻,就像灭绝师太一样没有一点人情味。更造孽的是,她竟然是我偶像的女儿!”季晋源想起李飞鸣就痛心疾首,“我的偶像啊!律师界的翘楚!怎么有个禁欲系列的师太女儿?”
“…………”
“当我看到她父亲时,我真是悲伤到无法自拔……果然,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完美如我偶像,也会生下一个浑身缺陷的怪咖。”
“…………”
李星妍躺在床上翻看自己手机,喷嚏不断。这表示有人在骂她?还是老天在提醒她,明天审讯蔡文星会被干扰?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博弈吧!
就算被干扰,她依然坚信自己能让蔡文星开口交待案情,完成她所构建证据体系的最后一笔。
第二天一大早,李星妍就带着程颖赴看守所。她刚到看守所门口就看见在一旁等待的季晋源。
季晋源没有昨晚的嘻笑,一本正经地说:“首先,别将讯问室当成一个博弈平台。辩护人跟检察官应该在同一阵线,审讯完后,我们可以交流,我可以给案子提意见,听不听取你随意,这只是我个人建议。”
李星妍应付地点点头,走进看守所。
在英美等国家,辩护律师参与审讯是必须且必要环节。但在我国,法律还没有具体的规定。虽然全国有许多律师参与审讯的案例,但在本市这还是第一次。
讯问室里,季晋源坐在一旁,李星妍与程颖同坐。
蔡文星很快被带来坐在讯问椅上。这次有辩护律师在场,他原来紧绷的情绪有所缓解。
李星妍单刀直入:“我们来继续昨天的话题。蔡文星,根据警方提供的讯问笔录,你在公安局供述了自己失手杀人的过程,但我发现这些过程与物证形成冲突。所以我想请你再回忆下。”
“太伤心了,不想再回忆。”
“那我们再回到案发当天。”
“我不知道。”蔡文星出言打断她,情绪激动地表示反对,“我不知道,案发当天的情况,就是在公安局那里供述的情况!其它的我全忘记了,我记忆,出差错了,记忆模糊了,为什么你还要,反复问我?”
“你说这句时,在反复强调,中途有数次生硬地停顿,证明你在说……”
李星妍刚想反击,就被季晋源打断:“检察官,我想提醒你,不要在讯问中,试图用肢体语言,以及细微表情的捕捉来诱导我的证人作供。他应该毫无压力地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行为。而且你所谓的肢体语言,心理学内容,它并不是百分之百准确。这些只有百分之八九十准确的内容,依然有百分之十的可能,让你对我当事人的行为产生误会,进行误导。”
李星妍瞪向一旁坐的季晋源:“你在干扰审讯。”
季晋源摇头,善意地提醒:“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分寸,把握尺度。”
“这里是讯问室,我有我做事的风格!我所有的审讯都是从前辈那里学来的经验。你的意思,前辈的做事方法是错误的?”
“我的证人对你所说的细微表情的描述,已经产生恐惧,我只是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好心提醒。”
李星妍深吸了口气,不再与律师纠缠,她准备调整策略。
“蔡文星,我们回到昨天的场景,你和邓佳慧提着宵夜回家请罪,期间与父母发生争吵,争吵期间,你是否说过,如果父母再凑不到钱给你,你就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你所指的同归于尽是什么意思?”
蔡文星有明显的紧张流露出来,情绪不安地避开她的视线,选择不作答。
“你在紧张不安些什么?”李星妍逼问,“因为你知道,这些内容是邓佳慧的新供词?因为这些就是事实?”
“咳、咳。”季晋源连重咳两声,再次提醒,“我当事人一时生气所说的话,不应该被刻意解读。”
李星妍瞪向他:“闭嘴!”
季晋源解释:“只是好心提醒。”
“你再干扰审讯,后果自负!”李星妍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接着问蔡文星,“争吵期间,你妈骂邓佳慧贱货,未婚怀孕,死不要脸想赖你家。对不对?你因为这些话生气,与你妈激烈争执。争吵期间,你搬凳子砸你父亲,掀翻饭桌,甚至不顾母亲阻拦,几次三番冲上去想跟父亲打架。对不对?”
蔡文星咬住嘴唇,痛苦地攒紧眉头。
“对,你看你,又在咬嘴唇,你准备顽抗到底?”
“咳,咳。”季晋源再次轻咳,试图用这种方法打断她对于蔡文星的行为分析。
李星妍气得指着他,怒目而视:“你不要再干扰我审讯。”
“爆米花吃多了,嗓子疼。”季晋源一脸无辜,“嗓子疼也犯罪?”
李星妍忍了再忍,干脆站起身,逼视蔡文星。
“街坊邻居说你很疼你母亲,没有找女朋友之前,对母亲很孝顺。我想也是,如果你不爱她,不会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动过手。每次你母亲骂你的未婚妻时,你都会冲上去揍你父亲,这表示你跟父亲关系很不好。”
蔡文星嘴唇动了动,恍惚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拒绝交待。
李星妍不管他作不作答,兀自说下去:“可案发当晚,你深爱的母亲骂你的未婚妻时,你选择跟她动手。其实你没打她,你只是推倒她,结果她不幸撞在石雕上。对,这时你还是失手。可在这个时候你的父亲看着受伤的母亲,愤怒报警,并扬言要你好看。结果你抢过手机,并丧心病狂,拿起东西砸他。你想砸倒他,然后行凶?”
蔡文星情绪激动地反驳:“我没有用东西砸他。”
“你有,你觉得砸伤他,更利于自己行凶,所以案发现场一片狼藉。”
“没有!是他用东西砸我。”
“所以你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过去。”
“不,他想出门,我拿起水果刀去拦他——”蔡文星还没有说完就意识到这是个陷阱,立刻闭嘴。李星妍趁着他的话头接下去:“对,你没有用东西砸他,你直接拿起水果刀,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地冲过去威胁他,不准他出去报警。之后你们扭打起来,你在扭打之中想捅死他。因为你认为母亲已经死了,你害怕坐牢,害怕父亲报警。你跟父亲因为从小到大的磨合已经有了深仇大恨,所以你一直讨厌他,恨不得他死!”
蔡文星连眼皮都在发抖,最后狠狠地闭上眼。
“咳。咳。”季晋源再次想阻止。
李星妍却佯装听不到,按照自己的方式审讯:“你知不知道,不仅你的母亲爱你,你的父亲其实也很爱你。他们为什么不肯再借20万给你结婚,因为你新房的首付,他们已经跟银行贷款20万。他们觉得这么多钱,他们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没有办法偿还!蔡文星,父母已经为了你的婚姻耗尽家财,最后却还死在你手里。如果你尚有一点点良知,都应该坦承,都应该交待。”
蔡文星听到这,眼泪滂沱。他虽双眼紧闭,但崩溃地开口:“你说这些都是在诈我,在诱供!他们根本没欠一毛钱,他们只是不想借钱给我娶媳妇。”
“他们用老房子抵押借款20万。”
“你说谎!退一万步讲,就算借了20万又怎么样?为什么不肯再去借钱给我娶媳妇?为什么说不再管我?结婚不给我一毛钱?”
“所以这就是杀害父亲的动机?”
“我妈真是失手撞死的。”
“那你父亲呢?为什么毫不犹豫地掏刀捅他?你有没有想过,他被自己的亲儿子虐杀,当时应该有多绝望?”
“我也不想的。”蔡文星彻底崩溃,泪流满面地号啕,“看到我妈死亡,我当时脑子乱了。我一激动就……就……捅……”
“就提起刀,毫不犹豫地捅死你父亲,宣泄你从小到大,因为种种隔阂与父亲产生的矛盾。”
“我……我……没有……”蔡文星虽然情绪崩溃,但还尚残半分理智,“你污蔑我,对,你污蔑我,我是失手杀人。”
“对你母亲而言,你是失手杀人。但对你父亲而言,你是故意杀人。”李星妍已经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蔡文星,你!故!意!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