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古传说中,女娲创造了人类,众神佑护人类,所以我们才会敬仰神灵。在现实社会中,父母创造了你,佑护你长大,所以我们才有血脉亲情,才更应该敬畏父母,听父母的话。”
当李飞鸣挡在家门口,洗脑式地说出这句时,李星妍头疼得要炸了。她知道父亲的下一句,一定是:孩子,去相亲吧!
果然,父亲说完,停顿了几秒,痛心疾首地说:“孩子,去相亲吧!”
“等官司结束,有时间的话,我会考虑这个问题……”她想敷衍了事。
“不行。”李飞鸣态度很坚决地挡在大门口,“给句爽快的话,辞职或相亲?”
“爸,我手上还排了五个案件!”
“所以我就说,你在蒙我!一个案件要弄几个月,五个得多久?几年?”
“如果记忆没出差错的话,我乐意跟您回忆下,到底是我要求进公诉科,还是您逼我进公诉科?如果有时间,咱们也可以来辩论下我这年纪为什么不能住家里?”
“我不跟你辩论。”李飞鸣不再挡她,乖乖让开,他死心地叹了口气,甚是颓废,“随你去吧,老了,管不动了。”
李星妍进房,洗澡后坐在床上开始写《案件审查意见书》,她需要在意见书里,写清案件全貌,用逻辑有条不紊地表述完案件事实。
每桩案件都有审查起诉期限。案件从公安机关移送检察院开始,每桩案件的审讯、调查事实只有一二个月的时间,检察官要在这短短期限内尽快调查清楚事实,完成审查意见书。
所以一入公诉深似海,科里每位同事都忙得人仰马翻。
她写着意见书,却因为邓佳慧的突然翻供,数次停下笔。
邓佳慧为什么要翻证?
事实真的就像她陈述的那样吗?整个案件就是这样?蔡文星故意兼失手杀人?
她决定暂停写意见书,明天再去邓佳慧家见见她。如果一个人在说谎,她是无法做到天衣无缝。只要自己留意,肯定能找出其中的漏洞。
本案是不是真的没有漏洞?
李星妍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上程颖一块去邓佳慧家。这次邓佳慧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不再像那天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邓佳慧对她们的再次造访没有表露出任何吃惊,而是熟练地泡好茶,招呼她们喝茶。
“蔡文星的辩护律师有没有来骚扰你?”程颖比较关心这个。
邓佳慧摇头:“没有。”
李星妍开门见山:“邓小姐,我想请你再说一次案发过程。”
“虽然你说‘请’字,但这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让我没有选择的权利。”邓佳慧不急不慢地倒着茶,面部表情看不出一丝说谎或心急的痕迹。
李星妍坐在她对面,一直紧盯着她:“根据你那天的供述,我去讯问蔡文星。你猜结果怎么样?”
邓佳慧淡定地喝茶:“请继续。”
李星妍咬字很重:“他供述故意杀人!”
邓佳慧微微一怔,手上的茶杯摔下。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星妍:“你是说,他……”她思绪游离地重复问,“招供了?失手杀人也招了?”
李星妍将这一切尽收眼氏,心里起了疑团:“对,所以我想请你复述一次案发过程,好起诉。”
“他……”邓佳慧好像没听见她说什么,自言自语地喃喃,“招供了……”她恍惚地看着李星妍,过了片刻才意识到不妥,恢复从容地问,“你还想知道哪些细节?”
“所有的情节,再说一遍。”
“那天我和蔡文星回家赔罪,和他父母吃饭时吵起来。吵架过程中不小心把他妈推倒,他妈撞到石雕上。然后……”邓佳慧很想从容不迫,她努力想把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但无力地收住了话。她已经说不下去,甚是无力地说,“对不起,今天恐怕帮不到你。我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可能大病一场,身体还没有恢复,一想到这事儿就头疼。”
李星妍起身告辞。
程颖上了李星妍的车,才问:“李检,第二次询问证人感觉如何?”
“她竟然没有用主语。”
“什么?”
“和他父母吃饭时吵起来。吵架过程中不小心把他妈推倒,他妈撞到石雕上。”李星妍看着程颖,有些不解地问,“这句话,如果分开来解释,第一句是指,她跟蔡文星和父母吃饭时吵起来。那么,第二句呢?吵架过程中不小心把他妈推倒?吵架过程中,是谁不小心把他妈推倒?为什么这里没有主语?主语应该是她还是蔡文星?”
“李检,这应该不表示什么吧?也许她潜意识知道我们理解,她说的是蔡文星。”
“不止这里,更奇怪的是,当她听到蔡文星招供的消息,她表现得很吃惊!为什么她会吃惊?魂不守舍地摔碎手中的杯子?她既然翻证,应该知道蔡文星在我们的审讯下会招供。可当我说蔡文星会被控告,她没有一点反应。她全程都在想,蔡文星为什么会招供。导致她吃惊失魂落魄的重点都是蔡文星已经招供,这是为什么?“李星妍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她直觉这一切都不太正常,可依照现场证据跟证词的佐证,蔡文星故意杀人又那么理所当然。
是不是邓佳慧还隐瞒了些什么?
到底,邓佳慧在隐瞒什么?跟案件有关吗?
这个案件还是故意杀人吗?
程颖怕她陷进邓佳慧行为的逻辑圈,提醒:“李检,一切已经真相大白。”
是的,本来已经真相大白的案件,这个时候证人出现不可思议的行为。而她也因为这种行为,陷入自己思维的逻辑怪圈。
检察官不可以犯一点错,所以她的压力真的很大。除了看冷门电影,没有任何舒解压力的方法。
“也许对蔡文星,我需要再讯问一次,确定这句话的主语是谁。”
李星妍开车前往看守所,这一次不凑巧,没有讯问室。她无聊地在门外等,程颖陪着她。
程颖说:“看守所会通知季晋源,你再次讯问。”
“必须争取在他没有到来前,讯问完。”
“这,这不好吧?”
“这次至关重要,当然,也许无关紧要。这要看蔡文星的供词能不能撼动我的证据体系,完善我的逻辑思维。”
程颖不敢再发言,李星妍也一言不发地不停看手腕上的手表,时不时严肃地皱紧眉头。
气氛相当凝重。
直到民警通知她们已经空出讯问室,这尴尬的气氛才暂时消除。李星妍迫不急待地往里走,程颖在她身后小跑跟着。
李星妍走到讯问室,看着坐在讯问椅的蔡文星,想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可她做不到。
证据确凿的案件有漏洞,这让她激动,甚至有些烦燥。
程颖坐在她身边,试图劝她:“李检,先坐下。”
李星妍没有管她,站着盯着蔡文星,问:“再说一遍案发过程,这次你说我听。”
“忘记了。而且我的律师不在,我有不说的权利。”蔡文星极不配合,“我要等辩护律师到场再回答你的问题。”
“对,我忘记了你一直不肯配合。”李星妍迫切想知道答案,她要快刀斩乱麻,在对方律师来之间搞定他。
她直入话题:“蔡文星,根据上次的审讯,当你和邓佳慧提着东西去跟父母道歉时,发生争吵。争吵期间,你母亲骂邓佳慧贱货,未婚怀孕,死不要脸想赖你家。你因为这些话生气,与母亲激烈争执。搬凳子砸父亲,掀翻饭桌,甚至不顾母亲阻拦,几次三番冲上去想跟父亲打架。对不对?”
“你问过无数遍了?意图在哪里?”蔡文星不耐烦地反问。
“争吵一开始,你就跟你父亲打架?”
“我承认,我有!但并不代表我故意杀人!”
“你和你父亲打架,邓佳慧和你母亲继续在对骂?”
“那又怎么样?为什么要反反复复问这些?”蔡文星已经被她折腾得头疼。
李星妍已经猜出了某种可能,停顿时一会,在脑海快速思考本案的逻辑,完善所有证据。她静默了数秒,一针见血:“邓佳慧和你母亲对骂时,推了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