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对于宇文化及虽然谈不上知根知底,但也是十分熟悉。自幼的接触,他深知宇文家的势力盘根错节,而宇文化及也是宇文述极力培养的继承人。试问若是一个行为如此荒唐的公子,宇文述怎会让他来做宇文家的掌权之人,甚至之后连满腹才华的宇文士及都位于他之下,要知道,宇文士及可是做到了唐朝宰相一职!
而如今的宇文化及行事不考虑后果,极尽荒诞,却是宇文化及有意向世人展现出来的。最主要的,是要让大隋至尊看到,宇文家后继无人!朝堂之上,三股势力你来我往,宇文家却是深深的将自己藏了进去,始终不肯介入朝局争斗。
杨广心思百转之余,那安排的歌姬乐姬已经进来翩翩起舞,舞姿甚美,周岁十四的杨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奏起的音乐是胡乐,跳的舞却是淮南之舞,而这两者结合并无违和之感。
杨广却没有听过看过,故而向宇文化及问道:“这奏乐舞曲为何孤王从未见过?”宇文化及回答道:“殿下要真是见过,那我可要惊讶了,圣上圣后可对殿下看的紧。这奏乐是胡乐,这舞嘛,乃是淮南之舞。”
杨广直觉的十分有趣,便专注的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然一曲舞罢。杨广放松的吐了口气,笑道:“甚好,如此新奇。堂倌!笔墨拿来!”待堂倌拿来笔墨,杨广诗兴大发,不禁在纸上写道:步缓方无知,脸曼动余娇。锦袖淮南舞,胡乐楚宫腰。(略有改动)
宇文化及在一旁赞叹道:“殿下文采斐然,何人能及?”杨广听到之后,也不掩饰,得意笑道:“德公过誉了,孤王不过是有感而发!”
二人在这阁楼中推杯换盏,欣赏歌舞,时间也是过得飞快。入夜时分二人才从这家酒楼中走出,摇摇晃晃的往各自府中走去。杨广的怀中揣着墨迹已干的纸张,兴高采烈的唤来李靖裴寂,让他们看看自己的这副大作。
杨广本以为二人会大加奉承,赞赏不已。不曾想,李靖裴寂均是沉着面容,裴寂更是十分严肃的说道:“殿下今日荒唐至极!竟在入朝前天,去那风月场所,若传至二圣耳中,殿下如何自处!”
李靖帮腔道:“殿下今后万万不可再有如此行为,殿下领河北道数十州,应当以身作则,勿再出入这种场所!”
杨广自知今日确实有些过分,苦笑道:“孤王也只是好奇罢了。”“烟柳之地有何好奇,不过就是做那等勾当。”裴寂接话说道。
杨广站起身来,摇头道:“非是对烟柳之地好奇,而是对宇文化及好奇。”
“宇文化及?”裴寂有些纳闷。
杨广目光瞬间清醒无比,幽幽说道:“宇文化及与我一同长大,文韬武略具是不差,所以宇文述才将其作为宇文家族继承者来培养。孤王好奇,宇文化及为何故意藏拙,不愿出仕。”
在这京城的高官之子,一般都是十六七便被父辈安排着出仕,而这宇文化及年至十九,几近弱冠,却不出仕,也难怪杨广好奇。李靖问道:“按理来说,确实不该如此,那殿下可是弄清楚了?”
杨广眼睛变得深邃无比,复又升起一丝醉意,哈哈大笑道:“清楚乎?清楚也!这胡乐淮舞别有风味,孤王流连忘返,不知时间流逝,妙哉!”说完拿起案牍上的诗作,转身摇摇晃晃的向寝室走去。李靖和裴寂苦笑着对视一眼,此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觉得晋王可能有点喝多了。
杨广真的喝多了吗?也许吧,方才之语也不是杨广的胡言乱语,但后面不说,却是因为他们。李靖不用说,标准的世族,裴寂更是河东裴氏出身。作为一个上位者,是可以在某些时刻不相信任何人的,但在某些时刻是需要相信所有人的,杨广正在磕磕绊绊的学着做一个上位者。
隋朝制度比较简单,每逢朔(初一)、望(十五)之日,京城所有官员都需上朝,可称大朝,但比较随意。每五日一常朝,只有京城五品以上官员才可参加。最隆重的就是元日和冬至日举办的大朝会,百官诸王等,需行跪拜礼。杨坚平时凤兴夜寐,所以每日都会召见京中大小官员,勤于朝政。
而今天,正是五日一次的常朝,也是杨广入朝的日子。在这天卯时,便响彻着官鼓声,将杨广从睡梦中叫醒。他摸索着点上灯,自己穿戴好衣物,而后又郑重其事的从柜子中拿出来一顶陈旧的乌纱帽戴在头上。
这乌纱帽是杨坚亲自送给杨广的,一直以来被杨广珍藏,平时少戴,只有每次入朝时才舍得戴上。这乌纱帽上有着玉饰九块,意为一品。虽然乌纱帽天子百官士庶都喜爱,但这玉饰可不是人人都能随意往帽子上安的,一品可安玉饰九块,二品八块,三品七块,四品六块,五品则是五块,六品以下就不准装饰玉块了。
说起来,乌纱帽虽然源自东晋,但乌纱帽的盛行还是来自杨坚。杨坚酷爱这种乌纱帽。所谓上行下效,朝廷、民间顿时“黑成一片”,万头钻动,有如黑海,所以杨坚也就制定了乌纱帽的制度。但并没有制止庶人戴此帽,毕竟又不是后世的某个皇朝,没有甚担心的。
杨广走出府门,却见到大道之上有数不清的士卒列火而立,照的分外通明。因为这官鼓在五更二点便敲起(后世早上五点过几分吧),所以杨广困意未曾消除,深深的打了个哈欠,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才在这晓色中向前走去。
待走在街道,才发现各个坊市都在陆陆续续的开门清扫,也有不少行人似是一夜未归,匆匆走过。杨广直走了好一会,才见得几个官员路过,向他行礼。能参加今日常朝的,都是五品之上的官员,杨广也不敢怠慢,一旦有人行礼,便立即还礼。
走进皇宫之后,所有臣子都列位站在宫外等候,杨广也看见了不少熟悉的身影。站在最前列的,赫然就是当今大隋东宫杨勇,杨广缓步向着前方走去,边走边向望过来的朝臣报以善意的微笑。
杨广走到杨勇身后,轻唤道:“大哥!”杨勇有些迷茫的转过来,见是杨广,一脸惊喜的看着,正要说什么,但宫门的宦官高声唱道:“诏:百官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