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懋 邵怡度[1]邵怡度:周作民的机要秘书,曾任金城银行总经理处稽核室副主任,北五行联营总管理处检查处副处长。
金城银行是旧中国重要的私营银行之一,创立于1917年5月。它从创立至新中国成立后接受社会主义改造,34年中,经历了创立、发展和结束三个阶段,分别简述如下。
一、创立初期(1917—1927年)
清末以来,我国长期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国际列强掌握了我国的政治经济命脉,金融事业亦为外商所操纵,一些有识之士为挽救民族危亡,以实业救国为职志。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西方各国忙于军事,无暇东顾,我国民族工商业蓬勃兴起,私营银行也应运而生。
当时一些北洋军阀官僚欲为其搜刮的民脂民膏谋求出路,并为他们所经营的工商企业取得融资便利,企图摆脱官办银行的羁绊,另辟金融基地,巩固其经济权位,于是交通系人物利用时机,多方联络,共同发起组织金城银行。发起人中,包括军阀官僚、交通系领袖和金融界头面人物,以倪幼丹(安徽督军倪嗣冲之子)、王祝三(安武军后路局督办),吴鼎昌(天津造币厂监督、盐业银行总经理)等为巨擘;任振采(交通银行协理)、胡笔江(北京交通银行经理)、周作民(交通银行总行稽核课主任)等操实权。历届董事长、董事和监察人,大都由这些发起人担任。其中周作民自金城创立至1934年,担任总经理职务,1935年兼任董事长,1951年专任董事长,一直掌握着金城的经营管理大权。
金城创办时,股本总额定为200万元,实收50万元,其中军阀官僚的投资占90%以上。从1917—1927年的10年中,实收股额多次增加,各类投资者持有股份的比重也有较大变动。到1927年,实收股额为700万元,军阀官僚股率已下降至50.5%,主要是因为北洋政府垮台,大股东倪、王两家持有的股票多有出让过户,或向各银行抵押借款,因而股额逐渐减少,同时,金城因处理抵押品及大量收购,持有本行股票增加较快,金融业者、工商业者和其他个人持有的股份也逐渐上升。
金城创立时,总行设在天津,虽在上海、汉口分设机构,经营中心则在北方。当时总经理周作民在北京兼任交通银行总行稽核课职务,派吴延清(金城稽核长)为代表,常驻天津总行。1918年金城在北京设立总经理处,将总行职权自津移京,由周直接掌管,并指挥各行处业务。先后在北京、上海、汉口、大连等地增设行处共15所,在总经理统一管理下加强联系,调剂资金,发展汇兑,传递信息。
1920年,金城直接投资30万元在津开办通成货栈,并在北京、汉口、南京、郑州设立分栈。经营货物的堆存、包装、运输,发行栈单、提单,代办押款、押汇,并代客买卖货物。通过货物流通,发展银行押款、押汇业务。货栈虽曾受内战影响,营业不振,但逐年都有盈余。后又投资5万元在京设立丰大号,分设沪号,经营证券交易,业务尚佳,虽因公债风潮发现呆账,但冲销之后,仍可获利。
1921—1922年,盐业、金城、中南、大陆四行[2]创立联合营业事务所,并以中南为侨资银行,取得钞票发行权,乃设立四行准备库,联合发行银行券。由于现金准备充足,钞券信誉颇佳,发行额逐渐增大,1927年末高达1700余万元,给四行资金融通带来有利条件。
1923年,四行又在联合营业事务所下,设立四行储蓄会,吸收社会闲散资金,壮大四行资力。1927年该会储蓄存款达1000多万元,占全国重要银行存款总额2.4%,除用于放款和经营公债外,多作房地产投资,建造当时远东第一座摩天大厦——国际饭店,轰动上海,成为最能吸引储户的广告宣传,也为四行提高了社会声誉。
金城创立初期,社会信誉未立,加之同业竞争剧烈,业务经营采取审慎而急进的方针:除做证券买卖外,在存款方面,为招揽大户,不惜花钱,经常招待,宴饮打牌,广为交际;对存款大户,由经理直接接待,不必上柜台办理手续;对存户的主管人和经手人付给回息(利息的回扣),采取种种拉拢手段,同时也不放松对中小存户的争取。1919年增设储蓄部,较早地推广储蓄业务。放款方面,一般看重大户,以有可靠押品或与本行有投资关系的企业为主要对象。同时设立调查科,聘请著名学者刘大钧担任顾问,进行信用调查,了解市场信息,确保投放资金的安全。汇款方面,通过各行处的紧密联系,日报总处,统一调拨,并通过同业关系相互调剂,业务不断推广。到1927年,存款总额达3498万元,比1917年增加7倍多;放款总额达2738万元,增加6倍多;汇款总额,1921年达5253万元,1927年为2313万元,其中以铁路汇款所占比重较大。存、放、汇数额占全国重要银行的比重,均有显著提高,居同业的前列,社会信誉蒸蒸日上。
金城对民族工商业的放款,本着既与本行有利又能助长工商业发展的宗旨,密切联系金融与实业的关系。工商放款总额1919年为83万元,1927年增至686万元,其中裕元、恒源、大生、溥益等棉纺织厂占46.93%,久大、永裕(盐)、丹华(火柴)、大成(油漆)等化学工业占19.40%,大丰、福新、寿丰等面粉业占8.68%,六河沟、中兴,兴宝等煤矿业占10.59%,其他占14.40%。投资总额(包括股票、债券)1927年为164万元,其中工矿企业占34.64%,商业占23.21%,金融业占32.01%,其他如大公报馆股票、中华职业学校债券等占10.14%;对铁路的放款1927年为68万元,以交通部及正太、京汉、京绥、陇海、津浦各路为多。
金城在这时期,总的业务情况是:存款主要靠军阀官僚大户,放款扩及各行业,汇款大量通过铁路交通,同时经营债券、股票,投资工商企业,面对政府机关和有利于国计民生的新兴事业。
金城创立初期交通银行曾大力支持。当时中、交两行代理国库,交通在天津设立的分库,不设在本行,而设在金城总行内,并由金城稽核长吴延清兼任分库主任。交通由京调津的款项常在100万元左右,并不全藏库内,金城可加运用,是为金城增厚资力、发展业务的优惠条件。同时,北洋政府调拨各地军饷,交通又分出一部分给金城承办,收取较大汇水。还从中、交两行获得代售日元的权利。在西原借款中,交行所借日金2000万元,由沪调往京津出售,有一部分由金城代办,赚取回扣。此外,还取得领用和代兑中、交两行钞券的方便,有利于资金的调剂。1917年纯益为9.6万余元,1925年高达135万余元,1927年为99万余元。获利的主要原因,一是有价证券收益丰厚;二是存放款利息差额很大;三是投资事业都有盈余。
二、发展时期(1927—1937年)
1927—1937年,国内外形势发生较大变化,金城为适应新的政治经济局面,在业务中心、机构设置、人事制度和支持民族工商业等方面,采取了一些新的措施,业务大幅度发展,周作民的事业心和经营才能得到充分发挥。
1.政治转变和业务南移
北洋政府垮台后,金城通过政学系和江浙金融界人物的关系,转而向南京国民党政府靠拢,在军需、财政上对政府作较大的支援,并与中央银行建立业务联系,为官僚资本的国货银行招股。周作民还应邀出任金融顾问委员会、财政委员会、行政院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以及铁道部四路整理委员会委员,中日贸易协会主席等职。当时日本帝国主义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蒋政权想利用周的留日关系,从中斡旋。周为了保全金城利益,扩展业务经营,不得不实行政治上的转变。
随着全国政治中心的南移,金城银行将总经理处由北京迁至上海,除裁撤一些行处外,陆续增设分支机构共50余处,遍及各主要城市,成为全国性私营银行之一。全行员工先后增至700多人,在扩大商业、储蓄两部的同时,还添设信托、证券等部门,各项业务均有较大幅度的增长。至1937年底,存款总额达15900余万元,放款总额达11000余万元,都比1927年增加了三倍多,与同业相比,发展较快。自1928年至1937年6月,金城获得毛利1852万元,除去各项开支后,净利864万余元。各年净利与资本额的比率,平均为12.93%,股东所获股息红利为588万余元。各年得利率,前3年为10%,后6年为9%,下降原因是由于同业竞争剧烈,存放款利率差额缩小,以及机构扩充,人员增多,开支猛进等。
2.直接投资企业
(1)扩大仓库货栈业务。仓库业务可兼做押汇,有助于银行营业的开展,并可支援农业,金城自1934—1936年增设各地仓库货栈达28处,遍及北京、上海、河南、山西、河北等省市。业务由通成货栈划出,改由金城总处增设的仓库科管理。为改变旧的管理方法,提高仓库人员素质,曾托人调查日本仓库经营状况,搜集三井、三菱、东神各家仓库的组织规章、办事手续等有关资料,进行短期培训,使能在同业竞争中不致落后。
(2)改组通成公司。通成停办货栈后,于1936年改组为通成公司,扩大经营,下设棉、煤、粮、运输、展业五部,以棉、煤、粮为主,兼营运输业务,并在各地增设分公司及办事处,便于沟通业务。棉业包括棉花采购与运销,收轧棉种,收购皮棉和棉种,以及代客办货等。煤业主要是办理北煤南运,运销门头沟、大砟、大同等地的白煤和烟煤,也做零售生意,供应用户。1936年与开滦矿务局、中兴煤业公司合资组织开兴成煤业公司,以买卖各矿烟煤为主。粮业主要代客承办小麦、米、豆的进出,营业额颇大。运输业于1929年接办天津航业公司,原有资产作价15万元,增资至40万元,后亦划归通成管理,经营运输业务,用以配合棉、煤、粮的运销。
(3)创办太平保险公司。1929年间,金城独资创办太平保险公司,额定资本100万元,实收半数,办理水、火、船壳、汽车及其他等保险,各年营业均有进展,也获得盈利,但以资额过小,不能承做大额保险,或只能分保一部分。1933年,交通、中南、大陆、国华、东莱等行加入联营,增资至500万元,实收300万元,并于国内各重要省市设立分公司及代理处,后又在香港、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新加坡等地设立分公司,业务不断扩展,在原办各险外,增加木驳、电梯、信用、意外、兵、盗及人寿保险。还与安平、丰盛两公司联合组织总经理处,增厚实力,共谋进展。至1936年底,承办各种保险总额约共13亿元,并争取国外分保业务,历年盈利都在15万~30万元。该公司又先后收并安平、丰盛、天一等公司,仍保留各该公司名义,对外营业相辅相成,增加了招揽业务的机会。1937年又收购了联合保险公司中通易名下的股份,成为当时我国保险业中的巨擘,实力堪与外商抗衡。
从金城独资创办太平保险公司至与同业联营,都由周作民担任董事长,实际负责营业的经理丁雪农和协理王伯衡都是保险业中的佼佼者,培养了不少人才。
(4)四行储蓄会与四行企业部。金城、盐业、中南、大陆四行准备库联合发行的中南钞券,社会信誉较著,发行数逐年增加,1922年为250万元,1935年增至2891万元。后因国民党政府财政部实行法币政策,派员监督接收并销毁私营银行发行的钞券,四行准备库被迫结束。但四行储蓄会的业务。逐年发展很快,各种存款总额1927年为1715万元,1937年增至7638万元,各项放款由1263万元增至2498万元,有价证券由580万元增至2743万元,房地产、器具由3.8万元增至904万元,四行向储蓄会借款数额1930年为556万元,1937年增至2417万元。
1933年设立四行企业部,主要业务为生产事业和社会事业的抵押和经营,所需资金随时由四行供应。1936年设立四行信托部改做商业银行业务。时值抗战开始,营业不盛,存款亦少,后于1948年与储蓄部合并,改组为联合银行。
3.扩大放款
金城在这个时期对工矿企业放款的特点,是比较集中于与本行投资有关的企业,主要以纺织、化工、煤矿三个行业为对象,其他企业为数较少。据1937年统计,对工矿企业放款总额为2400多万元,其中有投资关系的企业占76.60%。例如,纺织业放款总额1200多万元,有关投资企业10户,占46.99%;化工业放款总额400多万元,有关投资企业三户,占16.69%;煤矿业放款总额390多万元,有关投资企业六户,占11.22%。当时国内许多厂矿企业,如天津恒源、裕元纱厂,南通大生纱厂,天津水利制碱公司、硫酸铔厂,河北开滦、井陉、六河沟,河南焦作,山东中兴,安徽大通等煤矿,以及四川民生轮船公司、上海中华造船厂、闸北水电公司等,都因得到金城单独放款,或与同业组织银团给予支持,有的渡过难关,避免倒闭,有的转亏为盈,并有发展。此外,还对铁路放款,或为铁路国外借款提供担保,对华北农产研究改进社放款,支持该社对棉农发放改良种子贷款,并与同业联合组织中华农业贷款团和棉花产销合作社,在河北、河南、陕西、山西等省发放农业贷款,调剂农村金融,促进棉花产销。所有这些,对扶持民族工商业,发展生产,抵制外商垄断和支援国家建设,都起了积极的作用。
4.改进人事制度
这一时期金城业务的发展,与改进人事制度,聘用和培养有真才实学的人员参加经营管理密切相关。创办初期,除少数高级人员聘用留日归国人才外,一般人员,多由同乡亲属或有关方面介绍、推荐而来。扩展时期,改变了这种用人制度,多方延揽留学各国归来的专家、学者以及社会知名人士担任重要职务,协同擘画运筹,一般职员改为招收国内大、中学毕业生,经过考试录取聘用,并委托天津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进行培训,同时也挑选少数在职得力人员,资送出国进修。这些人才不但在当时该行扩展经营、增强竞争能力上,发挥过较大的作用,而且不少人对后来我国金融业的革新、发展,乃至新中国社会主义金融事业的建设,做出了贡献。
三、畸形发展(1937—1949年)
这13年经历了抗日战争、敌伪统治和抗战胜利后的三个时期,时局曲折变化中,形成畸形的发展。
1.机构撤移与增设
抗日战争初期,大片国土沦陷,金城一面在沿海省市撤迁机构;一面向后方扩设行处。如把保定、定县、石家庄等七地机构迁入北平分行,苏州、南通、常熟各行处撤至上海,汉口行所辖各行处移归渝行管辖、郑州、广州、大连、哈尔滨各行相继裁撤。随着国民党政府西迁,又在重庆设立总经理处,称为渝总处,下设东南、西南、西北三个管辖行,并先后增设成都、昆明、贵阳、西安、桂林、长沙六支行,以及乐山、泸县、常德、衡阳、柳州、宝鸡、天水等23个办事处,遍及后方各地。
2.经营业务扩展
金城此时在沦陷区内各行处,是在稳慎下求进展,而在后方的业务,则因机构增加,扩展较快。因此沪渝两总处及所辖行处的各项业务和各年盈利,在账面上都有较大幅度的增长。1937年底,沪总处存款总额为法币13747万元(按当时黄金每10两市价1142元,折合黄金120万两),到1941年底,增至30483万元(每10两黄金市价13249元,折合黄金23万两),放款总额1937年底为法币9785万元(折合黄金85万两),1941年底增至17544万元(折合黄金13万两)。1942年渝总处成立后,沪总处存款总额为中储券18786万元(每10两黄金市价31461元,折合黄金59714两),1945年增至中储券307160万元(每10两黄金市价1976万元,折合黄金1554两);1942年渝总处存款总额为法币9615万元(每10两黄金市价51000元,折合黄金18854两),1945年增至法币110011万元(每10两黄金市价120万元,折合黄金9141两)。放款方面,1945年沪总处为中储券95523万元(折合黄金483两);渝总处为法币55844万元(折合黄金4640两)。从以上数字可以看出,沪渝两总处各项存放款账面数字虽有较大增长,实由通货膨胀,物价飞腾所造成,如折合黄金计算,则显著下降。
3.在后方的投资增加
在沦陷区内,由于敌伪掠夺,货币贬值,一般工商交通事业业务萧条,维持困难,金城投资的企业,除通成、丰大业务转盛外,其他大多数都濒临困境,勉强维持。但在渝总处所辖范围内,则对生产建设事业不断扩大放款与投资。如在钢铁机械制造业方面,1946年6月放款达458万元,煤铁矿业2447万元,化学工业500万元,交通运输业952万元,公用事业840万元,保险、信托、证券、房地产等共786万元,贸易、百货业共632万元,面粉厂66万元。1940年金城还承购民生实业公司债券30余万元,1944年承购成都自来水公司债券200万元,对支援后方生产建设事业,起了一定的作用。
4.抗战胜利后业务萎缩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当局不断扩展官僚资本,加速通货恶性膨胀,操纵黄金、外汇和利率市场,实施种种垄断办法,使民族金融业在业务经营上受到了多方面压制和迫害。金城业务同样显现萎缩,所投资的工商企业大都陷入窘困。延至解放前夕,金城总处为支持各地行处维持营业,并照顾同人生活福利,拔出一部分外汇资金,交各行作为“应变费”,等待解放。
四、合营结束(1949—1952年)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50年8月,在北京召开全国金融业联席会议,商讨调整金融业之间、金融业与工商业之间以及劳资之间的各种关系。金城银行率先申请加入公股,请派公股董事领导。全国金融会议闭幕后,金城在京召开董事会,讨论整理账目、折实资产、增加资本、调整业务等事项,得到人民银行总行的赞同,并大力支持。从1951年开始,存放款逐步增加,开支相对节减,上半年扭转亏损,下半年获得盈余,业务稳定好转。董事长周作民于1950年8月,由香港回到北京,列席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三次会议,后担任政协全国委员会委员。1951年9月,金城、盐业、中南、大陆、联合五银行实行公私合营,周任联合董事会董事长。1952年12月,全国60家合营银行和私营银行成立统一的公私合营银行,周任联合董事会副董事长。
公私合营银行联合总管理处迁移北京后,上海除保留少数人员参加整顿外,一部分中级人员同其他银行业一起,分两批去北京,在人民银行总行领导下,进行短期学习,其余大多数人员分批留沪或支援西北,派在各地人民银行工作。金城在国内业务结束,香港分行仍在人民政府领导下继续营业,业务发展迅速。
注释
[1]徐国懋:曾留学美国,历任金城银行汉口分行副经理、重庆分行经理、后继周作民任总经理。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公私合营银行联合总管理处副总经理、全国政协委员。
[2]四行是指盐业银行、金城银行、中南银行与大陆银行。常称“北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