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来到香港沙田苏浙公学陈光甫图书馆的时候,就会见到他的肖像和名字。陈先生毕生致力文化,提倡教育,所以用这栋构造宏敞、贮藏丰富的图书馆来作永远的纪念,是最恰当不过的。兹将先生之生平事迹,作一简单介绍。
(一)
光甫先生(1881-1976年)幼年就读于私塾,先生好问,富有穷源探本之习性,而塾师则只知严课、诵读、默背,从不于文义上有所解释,先生深以为苦。
他遍读四书,于孔孟之学心领神会。如“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及孟子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常萦绕于脑际。而中庸所述:“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发而中节之谓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及“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均系说理透彻,含义精深,可以作为吾人做人的座右铭。
(二)
先生12岁时(1892年),曾在汉口太翁就业之报关行充任学徒。关于学徒生涯,先生曾有极详尽的描述,他说:“进餐时则侍应盛饭,客至则奉茶敬烟,以及一切琐屑之事,店役所不为的,无不尽委学徒。”先生并不讳言他做学徒时,“凡添饭斟茶,以及早晚开门上锁之役,无不为之。晚间卧于地板之上,热天则露宿凉台,饭时常不得饱。”先生轻谈浅中,娓娓道来,一派“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人生哲学,也颇足发人深思。
先生在七年学徒期间,同时向一外籍人士苦习英文,除得与西方文化接触外,对于商业金融之门径,亦在这期间兼收并蓄,尽管是学徒生涯,却启发了先生对于商业金融的兴趣,导致先生对新知识、新事业的追求。先生自学的初步成就是考取汉口海关邮局。1904年以通晓英文与商务,被任为湖北省参加美国圣路易斯国际博览会团员,会后入宾夕法尼亚大学肄业,获商学士。
(三)
先生学成归国,即以创办民营金融事业为职志,终以小额资本,于1915年在上海创设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其成功的主要因素,除技术创新外,关键在于服务社会的真精神。先生手订“服务社会”之原则为:
一、不辞烦碎;
二、不避劳苦;
三、不图厚利;
四、为人所不屑为;
五、从小处做起;
六、时时想新办法。
这六项原则,提供了每一个行员遵守的准绳,亦揭示了做人处事的最高哲学。
先生以此创业,而业务繁衍;以此治事,而事功彪炳。先生手创之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六十多年来,服务社会,薄负时誉,先生的精神感格,有以致之。
(四)
先生关心社会经济,对农村的民生凋敝更惄焉忧之。他在五十年前就指出:“内地老百姓所眠思梦想的,乃在有无饭吃,有无衣穿问题。”因之,他提出要把资金安稳地流到内地去,以押贷方式,扶助工业,救济农村。
先生对于如何挽救衰落的社会经济,不只高瞻远瞩,而且力促全国有关经济金融机构“坐而言,起而行”,并力陈那才是“民族复兴的气象”。
先生对资本主义的经济结构,认为必须具有新的理想才可以继续生存。因此,曾向经济金融界,提出呼吁:“凡私人所有的工业、金融机关、大企业等等,请牢牢记着‘我是来服务的’这句话,否则,它们的灭亡,无论如何,是逃避不了的。”又说:“工业领袖们,今所需要的是一种新理想,可以驱策他们前进,坚固他们的意志,并使他们在精神方面,注意到人类互相亲爱及合作的效果。”这些见解,在三十年前提出,可称先知先觉。
老先生曾一再恳切地告诫同仁说:“服务社会,第一不可自满。而读新书尤为消除骄傲自私心理的要着。”他强调:“有创办之精神,仍须有勇猛改革的精神。创办而改革,改革而成功;成功再改革,改革又成功;俾创办、改革、成功三事,循环不断,周而复始,一直向上进展,此即所谓自强不息。”
(五)
先生饱学经济,运筹金融,同时对文化教育事业,协助至多,认为无论办何事业,必先从教育入手,故先生于委身事业之外,平居更不忘读书,以加深学养。同时更鼓励同仁养成读书求知的习惯。在1931年间,曾购注释之《中庸》,分赠同仁研读。并随时予同仁以充实知识之机会。常说:“读书为吸引新知识的泉源,居今之世,若不能时时输入新知,以求增加学识,则将有难于应付之虞。”
因此之故,先生对于教育文化方面的人士,接触特多,从而对于教育文化事业,凡在可能范围,无不尽力协助。
远在1916年,即在银行设立学校服务处,并提倡学生零星储蓄服务,首先在各分支行处,创办代各学校收取学费服务,使学校方面,省去不少手续和时间。此项创举,直至今日,仍为同业所采用,而普遍受到学校、家长及学生所欢迎。
同时,更尽力奖掖后学读书,自1922年开始,即先后在复旦大学、金陵大学、东吴大学等校,设置奖学金,并聘英美专家在各大学主持学术讲座。
抗战军兴,即在流离迁徙中,仍一面扩大大专学校之奖学金额,一面举办大学教授低息贷款。当时币值下落,一位教授所得,不如公路司机。因于成都、乐山、桂林、昆明及贵阳各地分行,设置优待大学教授贷款,凡经校长介绍,即予低息贷借,分期归还。当时市面暗息高昂,该项低息贷款所取极少。综计贷款教职员达3000人,分布在金陵大学、金陵女子大学、华西大学、齐鲁大学、燕京大学、四川大学、大夏大学、广西大学、云南大学及西南联大等十多所著名学府。
先生晚年,复出私蓄设立奖学基金,协助银行同人及其子女进修深造,并在各著名大学分别送出奖学金名额,以嘉惠成绩优异的学子。而于徐季良先生暨各位乡彦之热心兴学,更有吾道不孤之感。
综观先生八十多年来的奋斗史,其对本身、对事业、对社会、对国家,可以说是一位立言、立德、立功的完人。兹篇所记,仅就先生力学求知、协助文化教育事业方面,概述一二,可见先生一生勤奋,孕育后进,从未止息。现在苏浙公学纪念先生图书馆落成,固足以表达先生苦读兴学之素志,同时,又成为后学吸取新知,充实人生的宝库。芸窗日丽,开卷有益,复兴中华文化,端赖我们孜孜矻矻的莘莘学子继续努力。